第6章第五章
“其他的事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是关于你的事我全都记得很清楚。”她记得他说过让她乖乖地待在咸宜观,等他办完事就会来接她,所以虽然经常挨打,九金还是坚持没有逃走;她记得他手上有个蝶形的胎记,所以她喜欢所有蝶形的东西。
反正,她记得所有他不记得的事!
她的话好像说得很随意,却让项郝愣了下。
九金看他的眼神很无助也很灼热,记忆里,是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才有过这样的眼神,之后的她一直都痴痴傻傻的。每次想到初见九金时的画面,项郝的心总会没由来地暗疼,“阿九,你是真的变聪明了吗?”
“应该是吧。”她昨晚为了能吃点东西,什么都跟他坦诚了,如果早知道坦诚之后还会继续挨饿,她宁愿装傻。
“那……去道观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他问得小心翼翼,没有了先前的冷漠,有点怕触伤她。
这话,让九金抑制不住颤抖了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垂下头,不发一言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紧咬着唇。
直到见那张原本还算漂亮的唇被她咬得泛白,项郝很不忍心让她再去回忆那段日子了,撇了撇嘴角,他故作轻松地像以前那样牵起她的手,说出的话却依旧很没口德:“好了,不要找借口浪费时间,给我走快一点。”
“我还是不能吃东西吗?师公,真的好饿哦,要死人的哇。”九金的心情恢复得很快,或者该说她是逼着自己去若无其事,以为假装不在意就真的不会在意了。
“不准!想不出连个屁都不能吃!”都胖成这样了,路都不用走了,直接滚就可以了,居然还只知道吃吃吃,早晚有天撑死她。
九金忍啊忍的,一路上肚子不断抗议着,他家师公全都无视了,她也只好跟着无视。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跟她完全就没关。在她独善其身的过程中,只能默默承受来自社会各方的凌虐。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像个小可怜,无人疼啊无人爱,最要命的是师公为了表达对玄机姑姑的旧情难忘,还非要拉着她一起参与;忽然好想念七哥哥啊,虽然他很坏,但至少不会凶她,更不会吝啬到不让她吃饭。
人生啊,最美妙的事就是想到谁,谁就能立刻出现……
所以当九金看见那个在咸宜关门口徘徊的身影后,顿时觉得美妙极了。
“七哥哥!”好激动啊,九金立刻很没节操地忘了身旁的师公,朝着远处那个暗紫色的身影飞奔而去。就好像前方是一大陀金子,每跑一步就接近了一点……直到最后她猛地一个熊抱,也不顾段子七的意愿,自我满足就好。
子七只瞧见有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出现,随之传来了个很熟悉的叫声,然后有个不明物体迅速像他靠近,直到被她抱住,他依旧还处在恍惚状态。
她在他身上蹭了几下,表情很满足,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的哭腔:“七哥哥,你有带吃的来吗?我好饿,我快被那个男人弄死了。”
“弄死?”好不容易,子七总算回神,皱着眉打量着怀里的那团东西。
“是啊,一整夜,不让人家下床又不给人家吃饭,一早起来又折腾。好不容易带我出门了,还以为可以吃东西了,结果……呜哇……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啃白乎乎的……”
子七听得瞠目结舌,那团东西赖在他怀里的份量,一再提醒着他,现在的情况是真正的“肥水流了外人田”。一整夜、大清早继续、还被啃了白乎乎的……光是想,他都觉得惨烈。沉了沉气后,子七尽量让自己保持住冷静,微笑着问:“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就下得了手?太不可思议了,对着你,他居然还能下得了手,是不是个瞎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项郝举步上前,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久别重逢的两人,顺势还瞪了眼那个“变心”极快的女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见过那么帅的瞎子吗?”
于是,九金开始明白:天下是很大的,不要脸的人是死不光的。趁他们俩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停止了装可怜,开始对段子七上下其手,就算他出门不太可能会带吃的,搜点银子出来也好啊,至少可以买东西吃了。
“你是……”子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人跟刚才裴澄跟他描述的差不多,应该不会错了,“梅项郝?”
“请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按照辈份,你应该跟阿九一样,叫我师公。”
“你是她师父的公公?不会吧,您老贵庚了?”子七惊讶地脱口而出。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跟眼前这个“师公”比起来,九金的死而复生实在不算什么,“啧啧,早就听说道家有长生之道能够驻颜,居然是真的。”
“阿九!”项郝扫了他一眼,转而把怒气发泄到了九金身上。
“做什么啦?”有完没完,不给她吃,还理直气壮地凶她,人类的端庄意识都沦丧了吗?
“你到底从哪认来这么个没有常识的哥哥?!”
“这有什么,没常识的师公我都认了,哥哥算什么。”九金嗤笑着看了他眼,也尝试着用鄙夷的目光,果然很爽。
“九金。”眼看他们俩就要吵起来了,子七赶紧帮忙打圆场,“不要对你师父的公公那么无礼,娘说过老人家是经不起气的。”
这圆场方向有点打错了,把项郝都气得颤抖了。在他即将爆发前,段子七又开口了,还笑得很无邪:“老人家您好,晚辈段子七。刚才裴大人来拜访说是您老想翻案,带着九金来咸宜观了,晚辈也就赶了过来,当日为九金验尸的就是晚辈,您老要是有什么疑问,大可以来问晚辈,九金生性有些痴傻,您老应该也是知道的,从她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您老更不该一声不响地就把给带走。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已经带走了也折腾了一天一夜了,您老就千万别再把这破鞋送回来……哦,不,我是说您老千万别……”
九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仰头看了好一会天,才总算没笑出声。
可是项郝的涵养却已经到极限了,“段子七,你敢再说一句‘您老’,我立刻让你去见阎王!”
“九金,你师父的公公脾气很火爆啊。”子七无奈地摇头,这年头的人就是太容易动气。
“呃……还好还好,只是对你才这样的。”
“是这样吗?那晚辈还真是荣幸。”子七抿了抿唇角,收敛起几分笑意,也收起了些许玩心,“当日的‘尸体’现在已经死而复生了,你若是想开棺再验找到真正的死因是不可能了。至于咸宜观的那些人……人是会说谎的,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就看你有几分能耐了。不过我带来了一个叫红扁的姑娘,这会正在里头跟人叙旧呢,也许,你可以从她下手。”
“红扁?”项郝蹙眉,对这丫头有几分印象,是和阿九一样跟着玄机的。
“我明白你救人心切,但是九金是最不会撒谎的人了,你逼她也没用。”边说,子七边拍开九金那双还在他身上游离的手,实在是一双搅得他心神紊乱的手,“别摸了!不是饿了吗?我陪你去问那些道姑要些东西吃。”
“好。”九金笑眯眯地仰起头,心里却乱极了。他说她是最不会撒谎的,可是从她踏入段府的第一天起,就撒了个好大的谎,以后势必还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这个谎。如果有一天,当段子七知道她一直是在装傻,会不会气得把她杀了?
他是个仵作啊!杀人的办法一定有千千万万,好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