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自责(1 / 1)

“还有一队卫队,慕容家的精骑。”高焕闭着眼睛回答。

“逃去了哪里?”林姷问。

“清晨来报的时候是管城,此刻恐怕又往北边去了。”高焕回答。

高焕翻了个身,他其实已经非常困了,他困的时候一般耐心都不怎么好,但此刻他竟然耐着性子一个个回答着她的问题,他说:“逃了”

“就他自己?”

“你……”林姷还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他略显疲倦地说:“让我歇一夜,明日我就离开。”

他的手掌是热的,因为常年打仗,磨出了粗糙的茧子,他就这样将手掌轻轻盖在她柔软的唇上,他不想多说什么,也不想离开,他只想在她的床榻上好好休息一晚,也许一夜过后,有些原本想不通的事情就能想通了。

“邺城怎么样了?”林姷忍不住问。

高焕打了个哈欠,说:“夺下了。”

“慕容德呢?”

他已经行了一天的路,再或者他从出兵邺城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他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清淡的香味,倦意飘飘然的缠上了身。

林姷说:“那你回去吧”

林姷说:“我知道”她喝了一口水杯中的水,水也是冷的。

她其实并不想死。

林姷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是来接瑞婆的吧,接了就快些离开,免得传染上了瘟疫,如果可以把崔钰也带上,他很健康,并没有染上瘟疫。”

她说:“你也别在这里久留,我不想再欠你的了。”

“你走吧”林姷说:“别留在这里了。”

高焕默了一会儿,忽然转了话题,他说:“我困了”

高焕说:“不回去了,太累了,就在这里凑合一夜”他说着脱了靴子解了外衣旁若无人的上榻。

林姷叹了口气,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屋里只有一张床榻,林姷遂也躺了上去。

他闻着被褥间熟悉的香味,感到非常舒服。

他在襄阳时就每夜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入睡。

高焕松开了她,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冷意,她这才想起来,已经十月了,马上就要入冬了,该冷了。

高焕说:“瘟疫若是治不好,你就会病死在河阳。”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林姷轻轻推开了他轻掩在她嘴唇上的手。

第二天林姷醒来的时候高焕还在睡,印象里他几乎从没有晚起过,更没有睡到过日上三竿还没醒。

林姷伸出去轻推他的手稍作停顿又收了回来。

外面送早饭和汤药的人敲了敲门,林姷遂披上外裳去开门,回过身时高焕已经醒了,皱着眉头,手指捏了捏鼻梁,仿佛还没有睡够。

“什么人?”高焕问。

“送汤药和吃食的。”林姷回答。

高焕坐在床沿穿靴子。

林姷说:“送的吃食很充足,你要一起用吗?”

高焕唔了一声,去洗脸净口。

这个时候那帮小家伙来了,日常来讨肉吃,林姷笑着起身将蒸肉给分他们。

高焕回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的笑脸,清晨暖融融的光将她镀得温柔了几分,他忽然觉得她是喜欢小孩子的。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那些小孩子也看见了他,伸着小手从窗子外头指着他,用掉了牙的漏风的嘴说:“姐姐,他是什么人?”

林姷回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两人俱有一些尴尬,林姷微笑着回答:“朋友”

“那他可以分给我们一点吃的吗?”小家伙们问。

高焕怔了一下,然后将碗里的肉也丢给了他们。

小家伙们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高焕问:“这些都是得了病的孩子?”

林姷回身跪坐在案几旁说:“是”她伸手拨弄了几下铜盆里还没烧热的炭说:“之前还有一个小孩子,比他们年纪都要大,看起来也壮的多,每次给他们分肉吃,他总是抢得最多。”

“他今天没来?”高焕问。

“他死了”

林姷放下手里的铁钳子,拿起了碗筷,淡淡地说:“吃饭吧”

高焕没有什么胃口,林姷吃得也很慢。

林姷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高焕说:“没想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案几,说:“这个时候慕容德已经逃了,再去管城也追不上他了。”他这话说的不假,落下一日,他与慕容德之间便能差上千里。

林姷没有说话,慢慢的吃着碗里的粟米。

两人也一直也都没再说什么话,却一待就待了一整天。

林姷再蠢也该明白了,高焕他不想走。

但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除非他想得瘟疫,想跟她一起死。

傍晚的时候周宾派人来找高焕,高焕说他累了,已经休息了。

夜再深一些,高焕就躺在床榻上准备睡觉,林姷躺在了他旁边,灯还没有熄,豆大的火苗摇摇曳曳。

林姷问:“你是带着军队开的?”

“带了一队骑兵”高焕说,语气是淡淡地,平静的,他说:“剩下的大军还驻守在邺城。”

林姷刚想要说话,喉咙涌上了一股血腥,她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高焕默了默,然后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待她缓和了一些,他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林姷喝了水才感觉稍缓和了一些,她说:“高焕,你别骗我,你留在这里是别有目的。”

“目的”高焕重复了一遍,手扔在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他说:“目的也有,不想你死。”

林姷抬头瞪着他说:“你以为我会信?”

高焕看她瞪眼睛,忍不住笑了笑,忽然俯身贴在她耳边说:“你有什么不信的,你不想死,而我也不想你死。”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还特意将最后一句话咬得非常清晰。

这话是林姷以前说过的,如今听起来有些讽刺。

高焕的话题转的非常快,上一刻还在和她开玩笑,下一刻又变了副态度,道:“石镇昨日从河内迎来了一位名医,一日过去了,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姷没有回答。

也就在这时,石镇来了,身后带着一个白胡子大夫,因为有的急,额头上出了汗。

石镇说:“高焕,我将大夫带来了,让他先给林姑娘瞧瞧。”

高焕和林姷看见那大夫俱是一怔,那白胡子大夫也跟着僵住了。

“文翁”林姷忍不住说道。

文翁也颇为诧异,同时还有点和旧人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他说:“又是你们两个。”他也认得高焕。

高焕看着文翁,蓦的,淡淡地说:“你还活着。”

文翁这就有些不太高兴了,他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说话。”

最懵的恐怕就是石镇了,石镇瞧来瞧去,说:“你们认识?”

“认识”高焕淡淡地道,又说:“这个人不太靠谱。”

“不太靠谱?”石镇觉得不可思议,他说:“这个人不是名医吗?”

高焕说:“虽是名医,但不擅治瘟疫。”

“那擅治什么?”

高焕没有回答。

文翁自己尴尬地说:“调理身体,不过最擅长的还是房中术。”

石镇一愣,然后骂道:“你这个大骗子!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把你从新野请来……”饶是石镇那么一个质朴的汉子,也被气得满脸通红。

高焕说:“文翁有一个师兄,最擅长于此,他现在人在何处?”他这话是对石镇说的,问的却是文翁。

文翁说:“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愁色,脸上的褶皱像是沟壑一样深,他说:“匈奴攻破河内的时候,他人就在温县,被匈奴兵给一刀杀了。”

石镇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攻破温县的时候他就在匈奴军中。

石镇说:“那该怎么办?就没有能解决这场瘟疫的人了吗?”

文翁说:“有,我能治。”

石镇还要骂他,被高焕制止了。

文翁说:“师兄死前我们曾见过一面,他交给了我治疗瘟疫等病症的书简,我研读了五年有余,兴许能治他们的病。”他的声音不大,眼神倒异常的坚定。

石镇脸色通红的骂道:“去你他娘……”

“好”忽然间一个声音打断了石镇,是林姷,林姷从案几旁站起来,走到文翁面前,冷静而又镇定地说:“文翁,你给我治病吧。”

高焕皱了皱眉头,这文翁恐怕还不曾用那医书给活人治过病,这样做实在有些冒险。

文翁却异常的高兴,又或是感激,他说:“林姑娘你放心,老朽一定不遗余力的救姑娘。”

林姷微微笑了笑,伸出了手腕,说:“那请文翁给我把脉吧。”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话刚一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厉害,身体发软的往一旁倒。

饶是高焕的反应敏捷,一把搂住了她,她的脚步虚软靠在他的怀里止不住的咳嗽,喉咙一股血腥味,苍白的嘴唇被血染成了红色,眉头紧紧的蹙着,看起来异常的痛苦。

高焕叫她:“林姷”

林姷似是听见了,似是没听见。

高焕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文翁立刻打开了药箱命令似地道:“我要给她诊脉,你们不要出声!”然后拿出小枕给她垫手腕,翻看她的眼睛。

高焕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转身示意石镇随他离开。

出了门,石镇方才说:“是我对不住你。”

高焕同他一直走到廊下,道:“我说过,此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

石镇心里还是有些愧疚,他说:“周宾想要见你,他好像有话要跟你讲。”

这个时节的风有些大,天也有些冷,高焕的鼻尖有些微微泛红,他的声音就像是这天一样冷,他道:“他若是有话,让他亲自来跟我讲。”

石镇悻悻的捏了捏鼻子,说:“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石镇瞥向他说:“高焕,这是瘟疫,不是普通的风寒。”他的目光落到那些躺在外面木板上痛苦呻.吟的病人身上,说:“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他说话的时候,官兵正将一块白布盖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上,然后搓热手将尸体抬走。

石镇感到一阵怅然和悲哀。

而高焕只是安静的看着,没有说话,更没有回答他。

高焕抱着她的手臂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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