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离鸢紧追不舍的石翼蓦地定在半空,她一下没刹住,双翼疾掠,反倒成了一头扎进火海的架势。
那篷熊熊燃烧的烈焰中,一点暗影潜藏在火芯之下,肉眼完全无法分辨,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似一只大张的巨口,内里无尽黑暗,静待她自投罗网。
卫霄在打出煞气时,已预料到后果,金鸣声起,寂情刀自脊后出鞘,清冷的刀光如孤月照影,已在此时先离鸢一步滑至石翼之前,恰好将她护在锋芒之后。
他的人则到了厅角的引灵阵前,“顾仙长,黄金骨克魔。”
一语点醒顾明澄,馗禺引骨灵来此,正为压制魔息,此时魔气外泄,正可用八个引灵阵来对付。
他退后两步,先到了端木苓身侧,凝重的神色间多了几分关切,“如何?”
端木苓强行施展修罗戟,体内不多的真元几乎耗尽,她虽也是筑道,然论修为浑厚,与资源充足的镇妖塔人依然相去甚远。
“无碍。”
她撑出个明快的笑脸,取出丹药服下,又打趣他,“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之前夸下海口,这会儿有些圆不住,她的实力,本就只在万军丛中方能体现,此类战局非她主场,实在力不从心,却仍是倔强嘴硬。
顾明澄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分头奔向其他几个小阵,调动阵中黄金骨灵,之前这几股克魔之力被引到“朱雀展翅”上,如今却缺了个汇聚灵源的中枢。
卫霄抖手打出一道灵力,带起顾明澄手里的督邪镜。
“仙长请神不至,不如借来一用。”
顾明澄被他劈手夺了神器,愣怔一瞬,唇边浮起一缕苦笑,摊了摊手:
“也算物尽其用。”
督邪乃镇妖塔对付邪物的最大杀手锏,即使只是一块分身碎片,天生自带浩然正气,如今虽不通灵,如同一块死物,单就品质来说,也绝不逊色于图腾碎片。
汇聚黄金谷所有大成的灵骨,双重克魔属性,令得厅中陡然爆出一团灼光,金芒璀璨耀得众人不可直视。
卫霄直觉一股寒意陡然浸入心神,这是释放出的煞气受到压制,反噬己身的征兆。
然而令他也没想到的是,这反噬竟让他灵台牢牢束缚的道心枷锁松缓了少许,这感觉与坠入轮回幻境时的几乎一样。
他不及细思,阻在石翼前的寂情刀,因他一瞬的心神不稳,威力稍减,立时,炙烈火焰中隐伏的那抹幽暗暴起,向着离鸢扑来。
修辛的畛蚓咒正在此时成形,明明干爽的石制大厅,地面蓦地土石翻涌,离鸢叫一声好,整个人化灵附着其上,泥流融为岩浆,火势肆意汹涌,如蛰伏中爆起的凶兽,腾空纵向高处,一把将石翼逮个正着。
图腾碎片被炙热的岩浆紧紧裹住,离鸢化灵其中,精准地攥取到石翼上残留的神火气息,被她剥离开来,潜藏的那丝至暗火倏忽失去依附,再被督邪催动的浩然正气一搅,像个惊慌失措的人,她分明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啸,带着气急败坏,暗影蓦地一蹿,往封魔阵逃去。
谷湐/span她猛然间明白该怎么做,挟着汹涌的火势阖身扑上去,如同捕获到手的猎物,绝不容它逃出爪牙。
一明一暗两丛火相互吞噬,明显是她占据上风,只是指头粗的一点暗色火苗,此时在她眼中仿佛一场饕餮盛宴,她大快朵颐,虽然此时别说嘴,她连身体都是虚无一片。
须臾过后,她发出一声魇足的叹息,打了个饱嗝,冒出一堆闪动焰苗的小泡泡,这才从畛蚓咒的土灵中抽身而出,重新凝聚的灵身,明显较之前更为灵氲充盈。
翻涌的泥流逐渐平息,她招了招手,图腾碎片从中一跃而出,悬停在她面前,赤红带金的羽翼神骏一如往昔,那丝含着恶意的凶险暗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铁傀儡操控下,封魔阵上的古铭文光影流转,强劲灵潮拔地而起,石厅之上,辽远的灵穹顶部,隔绝在外的毒蜮盘旋而下,全朝着这里涌来。
堆拥挤压的青灰雾气越来越浓,防护灵罩一寸寸压缩向下,封魔阵爆发出璀璨的血光,整个山谷剧烈震荡,四周岩石如暴雨落下,连督邪这神物亦发出岌岌可危的震颤,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彻底崩塌。
这毕竟只是神器的其中一块部件,又失了灵性,即使有八座引灵阵供能,也无法对抗馗禺在此的种种布置。
顾明澄如今对督邪早没了信心,眼见地动山摇,朝众人大吼一声:“退!”
破不了这邪阵就拉倒,反正连督邪也出工不出力,他可不会傻到把自己和苓儿都交待在这儿。
端木苓甲胄在身,倒不怕落石砸,然而随着外界的防护罩进一步回缩,她首先感到如千钧重负压在身上,举步维艰,被顾明澄一把拖住,御剑仓促后退。
顾明澄倒是也想护持太子殿下一二呢,然而那人此时周身沐浴青光,全神贯注凝视封魔阵,周遭的倾覆凌乱全似视而不见。
他这会儿早已确信,这人能耐大着呢,怕是不必他费心照料。
离鸢纵身来到卫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南明谷祭坛之下的古阵相比,这个封魔阵明显格局要小了许多,然而怕是功效上异曲同工,也可沟通魔渊。
“馗禺搞这个阵法,不会也是通往那个鬼地方的吧?”
后者心头微动,沉吟道:
“魔渊下的至暗火后来流回煞界了,这个阵……怕是新寻到魔界入口。”
“看来巫族的人胃口还是这么大,想掌控至暗火为己用,嘿嘿,方怡有麻烦了。”
她乐见其成。
两人交流用的传音,封魔阵中的铁傀儡此时呆滞平板的脸上,忽然浮出一张属于人的面孔。
远在千里之外的馗禺族长孚辰,目光通过傀儡落在阵旁的男子身上。
“南澹八百年众望所归,太子殿下,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