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特一手撑在玻璃壁上，扭头对威尔尼说：“这里太糟糕了，我的人鱼不能插着导管呆在如此冰冷的环境里。”
“公爵不必担心，既然他已经洗脱嫌疑，很快就会被放归海洋。”威尔尼已经放弃了纠正奥斯特关于人鱼归属方的用词。
他敲了敲抑制剂的管面，表情略带遗憾。
奥斯特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人鱼之海太广阔了，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他。”
他微笑着说：“我想上将明白我的意思。”
“您想现在就领养人鱼？”威尔尼一愣。
奥斯特点头，用痴迷的眼神看着水柱中的人鱼说：“他多美啊，我简直一刻都等不及了。”
威尔尼不准备与这个难缠的公爵再来一次争辩，他委婉拒绝道：“银尾还未到成年期，不能离开人鱼之海。”
“不用离开，只是暂时收养。”奥斯特改换了用词，并表示说：“我可以在拿到正式领养许可前，陪他居住在基地。”
奥斯特的提议无可辩驳，但威尔尼还是不想让他如愿。
“银尾人鱼毕竟是我们人鱼之海最宝贵的人鱼之一，但公爵您实在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暂时领养，但是这需要看人鱼自身的意愿。”
威尔尼脑子一转，狡猾地提出为难人的要求：“如果人鱼愿意主动跟着您，那您就可以带他走。”
人鱼是温顺但羞涩的生物，不喜群居，警惕性极强，不会随便听从人类的话。
银尾这种顶级人鱼，孤僻的特性只会更加明显。
奥斯特皱眉问他：“要怎么证明他愿意跟着我？”
见奥斯特掉入陷阱，威尔尼心情大好。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水柱前，用权限解开缠绕人鱼的导管，并开启上侧投放人鱼进去的窗口。
“很简单。”威尔尼指着那个窗口说：“只要您呼唤人鱼，而他从这里探头回应您，那就能证明他选中了您。”
他敢笃定，银尾人鱼不会搭理奥斯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类。
奥斯特再次同水柱中的银尾人鱼对视，开口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位人类公爵的声音很轻，却极郑重。
一股暖热的精神力，穿透特殊材质的隔墙、越过发丝头皮，抚慰陶小玄紧张的神经。
这股力量给他的熟悉感太过强烈，像是恰到好处的春日阳光。
陶小玄为修尔疗愈过那么多次，对修尔的精神能量了如指掌。
面前的人类长得和修尔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他恍惚间透过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到了其中金色的灵魂。
一时间，他有种奇妙的错觉——
修尔就站在他的面前。
《逃婚》里的确提起过修尔的精神技能是变异的“魅惑”，能侵占比他弱的人类的精神领域，并如同提线木偶师一样，操控只剩空窍的人类躯体。
海中风暴那天，修尔比他提早醒来，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解决了奥斯特。
想通前后关节，陶小玄高兴地晃了晃尾巴。
不会错，奥斯特身体里的灵魂就是修尔！
虽然不知道修尔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而是通过对他释放精神力的方式让他猜测。
但是没关系！
瞧，他这不还是认出来了吗？
他高兴地向上游，双手把住窗口往下望，喊道：“修尔！你来救我了！”
奥斯特微微颔首，嘴角轻勾，“嗯。”
同样站在水柱下方的威尔尼听不懂银尾人鱼在说什么，但他长了眼睛，看得出人鱼兴奋的表情。
奥斯特竟真的收到了人鱼的回应，这怎么行？
威尔尼迅速改变了评定标准，变脸道：“依我看，这种程度的回应还不够。”
威尔尼临时变卦，奥斯特的言语间也透出了不耐烦，他冷声说：“上将这是准备耍着我玩？”
“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威尔尼假笑着，重复那套尊重人鱼的说辞，“只是顶级人鱼真的很珍贵，我不愿看到他因为工作人员的一次失职，还没到成年期就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类的饲养。”
威尔尼抬手，假装蹭了蹭眼角不存在的泪，叹气道：“这孩子，太可怜了。”
话里话外，就是要为难奥斯特。
陶小玄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听到威尔尼不肯让他跟着修尔走，他着急地甩着尾巴思考对策。
如果他从这里跳下去，主动拥抱修尔的话，威尔尼必然无话可说。
想着，陶小玄探头看了眼，从窗口到地面高度不低。
虽然有些害怕，但他相信，修尔一定会接住他！
威尔尼的话音刚落，银尾人鱼自水柱上方打开的窗口一跃而下。
在半空，漂亮的银色鱼尾如同一个巨大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向威尔尼，顺便扑面溅了他一大蓬水花。
威尔尼被扇懵了，左侧脸颊被鱼尾抽得发红，甚至连内侧牙齿都有松动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的头发和上半身都湿透了，像个落汤鸡。
他眼睁睁地看着银尾人鱼从天而降，朝着奥斯特张开双臂。
一条顶级人鱼主动跳进了陌生人类的怀里，何等的荒谬！
奥斯特用看起来瘦弱的手臂稳稳地托举着银尾人鱼，抬起下颚说：“威尔尼上将，如你所见，他选择了我。”
威尔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几乎失去理智地质问道：“人鱼不可能为了陌生人类做到这样的地步。奥斯特公爵，我合理怀疑你对人鱼使用了精神控制技。”
奥斯特冷静地辩驳说：“精神控制技无比罕见，且快成年的顶级人鱼的精神力有多强，上将想必比我清楚。”
“那这……怎么可能！”威尔尼咬牙，对刚才那幕感到难以置信，“你凭什么能让人鱼主动扑向你？”
奥斯特抱着人鱼，难掩笑意地说：“也许他对我一见钟情。”
像是为了印证奥斯特的话，银尾人鱼蹭了蹭他的脸，乖顺得仿佛一只被驯化的牧羊犬。
“……”威尔尼被秀得无话可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强行令嘴角上翘，那双绿眼睛中像是要浸出毒液来。
“好，你可以领养他。”
“但是——”威尔尼话锋一转，警告道：“如果您在领养银尾人鱼的期间出了任何差池，人鱼之海都将上诉星际法庭。”
“人鱼这种生物虽然迷人，但就像易碎的宝石，一不小心就会四分五裂。”威尔尼的语气僵冷，与其说在提醒，不如是在诅咒，“您可千万小心。”
然而，奥斯特却毫不在意似的微笑着说：“不劳上将费心。”
他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银尾人鱼，“我会好好照料他，比你想象中的仔细一万倍。”
威尔尼从这句话的语气中，敏锐地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近乎扭曲的掌控和独占欲。
他看向奥斯特怀中的人鱼，那张乖巧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天真的欢喜——
根本不明白自己选择了怎样的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