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混蛋,我来晚了。”闻衍心疼地摸摸他的白发,哑声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快走吧。”
顾剑寒却不答,目光落在一旁的莫无涯身上。他面容平静,指节却捏得咔咔作响,那副身上找不出一点完好皮肉的东西承载着他滔天的恨意,他不想立刻就走。
“师尊?”
“你先走。”顾剑寒施术为他烘干了衣衫,冷声说,“你先出去,在试炼场等为师一会儿,为师会出来的。”
闻衍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锈味,想默默拉上面罩,又觉得不太礼貌。
“师尊还在犹豫什么?这里是幻境,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如果师尊真有什么最渴望的事物,不是应该……”
他说着说着却戛然而止,撤身一步松开了怀抱,想要回头看一眼高座下血肉模糊的惨况,却被顾剑寒捧住了脸。
“不要看。”
闻衍已经看过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剑寒的幻境里会是这样。
他最渴望的……
永堕成魔,杀人如麻,是这样吗?
“为什么?”
顾剑寒沉默片刻,轻声道:“会吓到你。”
闻衍想问的不是这个。
“为师先把你送出去。”顾剑寒并不直视他的眼睛,冷声道,“闭眼。”
闻衍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一起出去吧,师尊。”
“你就非得这样黏着本座?只是叫你先出去一刻而已,你好好答应便是,撒什么娇?”
顾剑寒身上还有未褪的魔气,稍不注意就会变得烦躁又暴戾,他对闻衍算是容忍到极致了,奈何这傻子一直看不懂脸色,也看不懂形势。
“没有撒娇,只是遵守约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闻衍固执地说,“师尊,你现在很危险,我不能先走。”
“……”
顾剑寒低骂一声,看着闻衍那张傻里傻气的脸就来气,干脆按住他的后脑勺又彻彻底底地吻了一遍,直到闻衍连耳朵都红了个透,才算是惩罚。
“算了,走罢。”他伏在闻衍肩上轻轻喘息。
莫无涯,前世血海深仇,来日定将你真真切切地千刀万剐,以解本座心头之恨。
两人一出魔宫,顾剑寒便又恢复了黑衣黑发,利落如剑的模样。
临走时闻衍忍着不适捡起了被顾剑寒扔掉的渡霜,然而出了幻境,那把渡霜就瞬间消失了。
“都告诉过你没必要去捡了。”顾剑寒抚了抚他额边的碎发,想要安慰一下沮丧的徒弟,出口却又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风凉话。
“不只是我想捡啊。”顾剑寒的手是冰冰凉凉的,闻衍顺着他的动作眯了眯眼,坦白道,“空明剑也一直在震,我们离渡霜越远它越不高兴,生怕我们抛弃渡霜似的。”
顾剑寒蹙了眉,目光落到他背后空明剑柄上繁复的剑纹上,若有所思。
闻衍也沉默下来,想起方才的事,又觉得有些脸热。
他正想问些什么,尸香颅骨归位,颅骨花墙在一瞬间藤蔓疯长,将整个山峰封死之后,又豁然打开一个宽阔的通道。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顾剑寒伸手将闻衍抱进怀里,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不让他看那阵光。
如此单薄的师尊……却把他抱进怀里护着,就像大鸡护小鸡一样,可他不是小鸡,他长得人高马大,拥有强壮的体魄,只是修为尚浅。
闻衍忽然有些难过,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他不就是一只任人宰杀的小鸡吗?
他也想保护他的师尊啊。
“走了。”
顾剑寒放开他,转而抓住他的手腕,看了看又觉得不对,于是扑了扑长睫,将手指放进闻衍的掌心,再慢慢地、慢慢地伸展开来,轻轻地与他十指相扣。
“马上去花神沼泽,那里非常冷,为师可能会不舒服,你得好好牵住我。”
闻衍略垂眸,五指僵硬地张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扣回来。”顾剑寒此刻倒承担起师父的责任来了,耐心地教他在这种时候该做些什么。
“师尊,我……”
他欲言又止。
顾剑寒抬起漂亮的猫眸盯着他看,薄唇也抿紧了,看起来不大高兴,却也没朝着他发脾气。
“有话就好好说,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
闻衍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我的手……是脏的。”
顾剑寒又蹙深了眉。
“以前又不是没碰过。”
话是这样说,尽管他不知道闻衍在别扭什么,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他还是用灵力给他施了一个濯洗术。
只见他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抬至两人之间,晶莹剔透的六角形冰凌在两人手上簌簌落下,绕过手指、掌心、手背的每一分每一寸,最后在闻衍过热的体温下潮湿地化开。
“别担心,为师的灵力是很纯粹的,连天阶的魔物都能净化驯服,如果你说手脏,为师就帮你洗干净。”
闻衍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此刻时机不对罢了,如果在冷月峰,为师还能教你更好的办法。”
闻衍不知道他所说的更好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只觉得心跳加快,每一次跳动都酸痛起来。
自从他们接吻之后,顾剑寒便对他更温柔了,几乎是好得不像话,不骂人,不揍人,脾气也不发,声音依旧冷冽,但听得出已经在很努力地放缓了。
顾剑寒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动了情的话——
他真的配得上顾剑寒这份心意吗?
他这么差劲。
顾剑寒察觉到手中的温暖正在一点点地包裹住他,轻轻地挑了挑眉,很想笑一下,却又怕笑得不好看,吓着他。
于是他敛了敛眉,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另一只手冷冷抚过他微红的眼尾,那声音轻得像是风中散落的叹息。
“都是金丹期的修士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呢?在为师面前也就罢了,以后若是被别人看去,可不得笑话你?”
“我没有哭。”闻衍纠正他,“只是有点想哭。”
顾剑寒望着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在为师面前,你想哭就可以哭。”
闻衍有点崩不住,正要宣泄一下从一个又一个幻境里堆积起来的情绪,却突然反应过来——
他不是刚到筑基期吗?
闻衍懵了,方才的难过被他一把压了下去,不知道扔去了什么地方。他抬手凝灵,手中便出现一团琥珀色的灵力,隐隐夹杂着灿烂耀眼的闪电,标志着他准金丹期修士的身份。
闻衍下意识望向顾剑寒。
“方才的幻境,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机缘。虽然为师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的心魔大部分已经消除了,如今灵相比以往更加纯粹,加之你可能获得了某种品阶很高的珍稀灵器作为加持,在低阶中跨越一个大境界并不意外。”
闻衍怔然,回想起雨幕另一端面容模糊的母亲,声音有些沙哑:“是一把油纸伞。”
顾剑寒轻轻嗯了一声,对闻衍的机缘并不是很感兴趣,再加上此刻并不是好时机,便道:“回去再看。”
两人朝那个通道飞去,途中闻衍突然想起来书中说金丹期会有丹劫,便问了一声。
“给你压了修为,你暂时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金丹修士。丹劫会引起花神谷主柳之暝的注意,最好还是先避过再说。”
“师尊什么时候压的啊,我都不知道。”闻衍发现他在顾剑寒面前除了来历和那本原著便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东西,他想探查的东西很轻易就能知道,想对自己做的事甚至做了都不会被自己发现。
如果他不主动说的话。
甚至若是他真的想深究,完全可以在日常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端倪,囚|禁他,拷问他,对他施以酷刑,修真界的那些手段,他未必熬得下来。
但是他从来没有未经允许打开过他的暗格、抽屉和衣柜,也没有动过床下的箱子。
他明明知道里面有东西。
到底为什么?
他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可是他却没有从顾剑寒口中得到真实答案的资格和能力,甚至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他有太多后顾之忧——不属于这个世界,实力太过菜鸡,脑袋也不够聪明,甚至连这个弟子的身份都是偷来的。
他不知道冷月峰弟子闻衍是谁,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准大学生,本来该按部就班地去上学的。
“别这样一直盯着我。”顾剑寒被闻衍盯得不自在,偏头轻轻咳了咳,“方才,为师第二次吻你的时候,给你施了压制修为的术法。对身体没有危害,等回到冷月峰就给你解开,届时到落星阁来渡劫,受天道规则的影响没那么大,为师陪在你身边为你护法。”
也许只是在那个黑黢黢的小巷口睡着了,做了一个太过真实又太过荒唐的梦。
可是如果顾剑寒不要他了,他却无法像一枕黄粱那样若无其事地醒来,再继续启程回归他未完待续的乏味人生。
他会随着这个残破而悲伤的梦一起,碎成一地尖锐的玻璃碴,深深地扎进顾剑寒瘦白的脚心,让他永远也没办法忘记。
于是他说:“师尊,我还想再亲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呵,傻狗。
还没告白就想一直占便宜是不可能的:)
ps:从明天开始剧情线节奏就加快了,小天使们不要着急(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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