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感到他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冲出一道豁口来,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眼前这一幕,在很多年之前就发生过似的。
忐忑、暧昧、试探、心乱,一切朦朦胧胧,又不由分说。
但他们才真正认识没多久,因此这种情绪又显得很不真实,像是被硬灌进他脑子中的一样,令人生疑。
舒令嘉忍不住去打量着景非桐。
景非桐一句话出口,见舒令嘉拧眉瞧着自己,一时间又有些后悔起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但在那个寂静而诡异的凶宅之中,眼前之人一剑划过夜空,从漫天繁星中落下,掉入自己的怀里,便已经如同一刹间惊云破雾,也同样闯入了自己的心头。
这个人仿佛是生生从他无数次的心魔与迷梦中剜了出来,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平淡无味的漫长生命中,突然开满了热烈而璀璨的花。
他沉迷又疑惑,疯狂又不得不压抑,就在这样的情绪中不断沦陷,每回想好了要先查明真相再提其他,但是方才看见肖凝儿的时候,心中竟然会生出不安与嫉妒,仿佛急不可耐地就想表达些什么。
何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啊。
第48章天问长风
景非桐将眼睫微垂,遮住自己的目光,又拿起酒壶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饮着。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管流下,浸入肺腑,浇熄了满腔的烦躁。
景非桐定了定神,说道:“这么说吧,你们气宗重视的是技术,对于剑气的操控、招式的把握已至巅毫,但心宗讲究由心由情。杂念丛生剑应该更极端一点,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做到直面自己的情绪,整套剑法就圆融了。”
舒令嘉道:“自己在想什么,有时候恐怕自己也未必懂得,如果真的能够直面所有,那么还能控制得住吗?”
景非桐笑了:“难说,起码我做不到,所以说真的很极端,当初也受到许多人诟病。”
舒令嘉歪头看了看他,说道:“这么诚实,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说完之后,顺手把杯子往景非桐面前一推,说道:“来,倒酒!”
景非桐言听计从,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个杯底,剩下的则都回手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
他支起手来,压腕同舒令嘉碰了碰杯,姿势优雅天成:“明天比过了剑庆功时,我再跟你好好喝。今天时候不早了,干了这些,去休息吧。”
舒令嘉笑了,道:“行,那我酝酿一下,带着对姜桡的恨去睡一觉。”
景非桐笑而不语。
舒令嘉看着他放下酒杯离去的背影,身姿修长而挺拔,广袖长衫在风里微晃,暗夜铺展开巨大的黑幕,景非桐便逐渐走入了漫天的细雪飞花中,这一幕恍然如梦。
舒令嘉脑海中一时影像纷呈,他想起那一夜在段府之中,站在星光下摇扇的翩翩公子;水面上带着斗笠在船上悠然横笛的身影;心魔过后那双死寂而又悲凉的眼睛;前几天的夜晚,向着自己匆匆跑过来的,遮住了风雪的青年……
他眼中的柔情,唇畔的微笑。
好像是景非桐,又好像很陌生,各种影像交杂重叠,又似乎隐隐有些从未见过的陌生场面,却叫人看不分明。
舒令嘉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杯,低声道:“我这是喝醉了吗?”
他将杯子掷开,撑着额头静坐了片刻,而后,变成白色的小狐狸,出现在了原地的石凳上。
小狐狸晕头晃脑地转了两个圈,才从石凳上跳下来,将脸在旁边的花梢上蹭了蹭,花上凝了霜的露水冰冰凉凉的,让他的酒意很快就下去了。
舒令嘉抖了抖身上的湿毛,跑去找景非桐。
毕竟休息再多也没有蹭一蹭大反派来的管用。
舒令嘉来的太快,景非桐也是刚回房不久,他正倚在床头翻着一本剑经,旁边的窗户便砰一下打开了,差点拍在他脸上。
景非桐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地将书举起来,在脸前一挡,另一只手熟练地伸出去一接,小狐狸就从窗台上跳到了他的手心里,晃了晃尾巴。
景非桐没想到刚见过面,舒令嘉便这么快就过来了,又有些惊喜,笑着说:“哟,你怎么又来啦?”
舒令嘉站在景非桐的手心里,仰头看着他。
今夜那种微妙的情愫,总让他觉得景非桐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舒令嘉想要再看仔细些,可是眼下也不太好下手。
他蹲坐下来,在景非桐的手心里琢磨了片刻,转身跳到了床上,伸爪在景非桐的枕边按出一个小窝,往上面一躺,背对着景非桐便不动了。
景非桐戳了舒令嘉的后背一下,舒令嘉又抬起身子,咬着被角往自己身上盖了一点,闭上眼睛。
他用肢体语言表示,我不想干什么,就过来睡会觉,别烦。
在别人的床上还躺的这么理所当然霸道无比的,天底下也就这么一只狐狸了。
景非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突地一笑,说道:“好罢,那就睡觉,正好我也乏了。”
他顺了顺舒令嘉的毛,将手中的书放下,冲旁边轻轻一弹指,就把床头的琉璃灯熄了,自己也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闭目假寐。
见景非桐不看书了,舒令嘉这才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借月光悄悄看着景非桐的脸。
仔细端详了一会,他将爪子按在景非桐的眉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