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第三天,入夜时分,一笑楼。
卷帘静静地坐在院子之中,面前是一张八仙桌大小的沙盘,借着院中灯笼照出的些许光亮,沙盘上不断地浮现出一行行文字。卷帘看完一篇,便会抬手一挥,做一个翻书的动作,沙盘上的沙砾便被一阵掌风抹平,然后继续浮现出新的文字。
没多久,沙盘上浮现出了“你敢”二字,引得卷帘微微一笑——多半,这答案是苏老三写下的吧……
沙盘三丈之外的位置,立着一口半开的泥棺材——白骨夫人就被束缚其中。她的双手和双腿仿佛被泥棺咬住,丝毫动弹不得。
几股细碎的猩红色沙流不断在棺材之中蜿蜒穿梭,时不时从白骨夫人的肉身之中穿过,留下一道道血孔。沙砾的颗粒很大,掠过每一寸骨骼都会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除了面孔之外,白骨夫人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块好肉。卷帘这几天一直放纵着泥棺之中的流沙,不分昼夜地折磨着白骨夫人的每一寸筋骨,直至体无完肤。
喘息声越来越弱,却依旧听不到一声求饶。
卷帘也不在意,依旧悠闲地秉烛夜读。
不开口便不开口,他的手段还多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白骨夫人突然吐了一口血。只见她薄唇轻启,似乎说了句什么。
“嗯?”卷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有、有一事……相求……”白骨夫人喘息着开口,垂下的眼帘隐藏了她眸中的神色。
卷帘嘴角的笑容微冷,却并未开口。
“求、求你杀了我吧!”白骨夫人再抬眸时,眼神中带了几分哀求。
卷帘面前的沙盘再一次被抹平,他挥了挥手,却不再有新的文字浮现。卷帘起身,伸手向着沙盘一抓一握,然后转身走到了白骨夫人面前。
他在白骨夫人眼前摊开了自己的手心——手掌正中,有一颗沙砾。
“多谢……”白骨夫人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眉头也舒展开了,这么久以来,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愉悦的神情。
“想死?”卷帘笑了笑,“这粒沙,就是你近几日已承受的苦痛。”
白骨夫人瞳孔微缩,似乎已从卷帘的话中明白了什么。
卷帘轻轻吹飞手心里的沙砾,笑容更深:“而你将要承受的……还远远不够!”
从那瘆人的笑容之中,白骨夫人眼前,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
是的。泥棺材之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水、没有气、没有食……
最可怕的,便是没有丝毫希望。
她不怕没有希望,只怕自己白白苦等这么多年!
泥棺材之中,忽然间凝了一股妖气!
卷帘头也不回,便知晓白骨夫人要做什么,但是他没有出手。
“卷帘!”白骨夫人喘息着,嗓子几乎已经无法念出声——她耗了自己的内丹,妖气已经四散而开。白骨夫人忍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卷帘大意了。
自己爆开内丹,便可以引那近在咫尺的卷帘一起粉身碎骨。即便自己多年修为不够与这妖人同归于尽,起码也可以重创于他。只要自己死了,多少都会对那个人有利吧……
他……
白骨夫人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只可惜,自己最后也没有勇气与玄奘相认……本指望他能记得自己的……玄奘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这张脸?灰飞烟灭之后,玄奘可会记起自己?说不定,今生的玄奘还会为自己写下什么故事吧……
内丹经不住内力四撞,裂开了一条缝——白骨夫人闭上了眼。
然而,她的耳边便传来了世上最可怕的声音。
“我说过,你不会死。”卷帘的声音,依旧平静。
白骨夫人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的卷帘。怎么会……即便自己妖气变弱伤不了卷帘,但是内丹一裂就好比人类碎了三魂六魄,应该登时必死。
紧接着,白骨夫人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发寒;低头望去,却见一只漆黑玲珑的九爪蛊虫,从自己内丹的缝隙之中爬了出来——
永生蛊。
卷帘这辈子炼出的最诡异的蛊虫。
这种蛊如其名一般,中了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但是,也就是不会死罢了;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痛苦更不会停止。即便肉身被大卸八块,除了在脑海中永远体会肢体断开的剧痛外,也无法逃离蛊的作用。
与其说是永生,倒不如说是无尽的地狱。
“这永生蛊只有三只。用在你身上,也算瞧得起你。”卷帘抬起手,捏住了白骨夫人的下巴,“如何摆脱此蛊,世间只有我一人知晓。我倒要让你看一看,你那心心念念的情人会不会认出你。”
是的,卷帘并不着急杀死白骨夫人。这是鱼饵。迟早,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金蝉子,会自投罗网。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卷帘大手一挥——泥棺材即刻密封完毕,片刻间沉进了地上涌现的流沙之中。
进来的人,正是铜雀。
铜雀缩缩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抬头看看,卷帘却正在院子正中打禅,并无任何蹊跷。铜雀有些不放心,轻轻打了个响指;院子四角的灯笼,霎时间亮得恍如白昼。
“掌柜的多心了。”卷帘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示意光亮刺眼。
“没办法,大仙要是动了杀心,我还不够填牙缝的。”铜雀自嘲一句,似是客套;但是,他却没有朝院子再迈一步。院子的四面都被光亮包围,平常妖怪若是穿过这光芒,可是会被灼烧致死的。
这灯笼,乃是五寺几位大人的安排。卷帘心中明白:名义上这院子四周的结界是要保护自己,实则是一种禁锢。这灯笼叫作“善障灯”,内里的蜡烛雕满了佛经,燃起来后能散出佛光,做工倒是精巧。这等手艺,多半是出于神机营里的能工巧匠之手。
卷帘并不在意这东西——这灯笼对他来说,最多只算是一种羞辱。即便院子里挂上一千个灯笼,卷帘也能在一笑楼来去自如。只是这些日子,那姓苏的也在京城里,卷帘并不想节外生枝,躲在一笑楼隐了妖气倒也自在。
“明日,便要上擂台比试了。”铜雀耸耸肩,回头朝着内厅望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正是今次武举之中夺魁的热门人选;卷帘名字下的赔率,已经到了一比二十。回过头来,铜雀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仙左手的伤势如何了,用不用帮您请个郎中瞧瞧?”
卷帘的左手,被红钱所伤之后一直没有痊愈。这一点早被眼尖的铜雀识破,却并没声张。卷帘自己也并没有避讳多少:即便自己不用双手,这京城内又有几个人可以与自己比肩?
“掌柜的有话直说。”卷帘明白,这铜雀绝非愚钝之人,郎中一事只是玩笑罢了。
“大仙息怒,”铜雀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该卖弄聪明,“知会大仙一声,苏公子已经退了武举,昨日答完卷子便已经离了京城……”
一切,都如同铜雀预估的那样,李家、苏公子都不重要了,而卷帘将面对的,就是镇邪司的围剿。
卷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果然,那黄毛小儿根本无心武举。这样也好……苏老三向来喜怒无常,说话行事实在无法预测。虽然卷帘并不惧他,但此人却也着实棘手。只要这个姓苏的人不在京城,卷帘倒是能省下不少心思。
与此同时,一笑楼对面的客栈。
青玄照旧在地板上打坐,而吴承恩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从文试那天起,李棠便随着青玄满京城寻觅着卷帘的行踪;吴承恩交了卷子出来后,连口气都没喘,便去找李棠他们了。
一晃,三天了。京城上下几乎走了个遍,却没人知道卷帘的下落。不少百姓被问及于此,反倒对其歌功颂德,个别的还拿出一个泥僧三拜九叩,弄得李棠更是怒从心起,一掌打过去,那泥胎变成了一堆烂泥巴。
那百姓忙跪在地上把泥巴撮起来,像捧着金子一样捧在手里。李棠又急又气,可又不能为难市井老妇,只好一甩袖子走了。
天下小,京城大,即使机敏如李棠,又怎能料到,卷帘就住在自己的对面?
响彻云霄的锣鼓声恍如惊雷,闻听者莫不心潮澎湃。京城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百姓围聚了不少,都想亲眼看一下这场旷世盛举。
只不过,这些平头百姓最终还是失望了:比武用的校场早就被官兵团团围住,可谓密不透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是无缘得见武举盛况了。
今日只是武举初赛,皇上自然是没有到场。不过,在校场门口候着的一群武夫却也兴奋异常;究其原因,是今日五寺的大人们赏脸,愿意百忙之中亲自看一下这些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
哪怕不能杀进决赛,不能在皇上面前一展身手也不打紧。只要被五寺的大人看中了,将来也是前途似锦。所以,这群武夫听到消息后,纷纷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脱颖而出。
吴承恩被麦芒伍带来了校场,李棠也一起跟来了。唯一让吴承恩有点失落的是,青玄今天并没有过来,早上吴承恩还劝青玄,说今天会遇到卷帘。
“既然镇邪司已经都布置好了,我们去,也没什么用处。”听青玄的话,他不仅自己不来,也不想要吴承恩来。
此刻,李棠虽不能上场,却也忍不住握紧了锦绣蝉翼刀,李晋低低地附耳说:“小姐,你要是出手,可是不合规矩,反而误了大事。”李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手刃?”
李棠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额上也渗出了汗珠。麦芒伍心想,这大小姐的脾气,却无意中帮了两个大忙。
第一,就是执金吾现在在场,卷帘自然是忌惮三分,不会立时出手。卷帘目光一直瞄着吴承恩等人,此刻想要顾得周全,人手自然是不够的。
第二,如果李棠这姑娘唐突出手,执金吾必然也会蜂拥而上。
不,这个结果万万不可。
卷帘当然要死,麦芒伍想起了那日与铜雀的会面,决心已下,卷帘一定要死在锦衣卫镇邪司的手上。
从黄花镇金目黄花饼一事,到如今的卷帘入京参加武举之事,看似是两件事,实际上却大有关联——无论是蜈蚣精,还是卷帘,他们的背后都有朝廷的人!甚至那个势力还能动摇皇帝陛下的心,否则,上一次围剿卷帘时,皇上不会亲自下旨让镇邪司放了卷帘。
那个势力……究竟……
麦芒伍望了一眼人群中的大不善,此人是左将军的侄子,近来在京城可谓无法无天,而左将军也和五寺五军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莫非……
很快,兵部的大人便拿着一个箱子出来了,喝令众人依次上前,从箱子中抓阄分组。
卷帘没有显山露水,只是沉默地混杂在人群之中,听从着官兵的吩咐。等轮到自己上前,卷帘稍一探手便从箱子中取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字:甲。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两百多名武夫便纷纷抽签完毕。兵部的大人摇晃了一下箱子,开口说道:“甲组的,拿好兵器现在进去。”
说罢,校场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透出的光亮仿佛通向了一片锦绣前程。一群武夫不再言语,只是各自咬牙瞪眼,鱼贯而入。
待到这卷帘进了校场,其他执金吾盖不住的杀气,才隐约散去。而吴承恩此刻正被李棠一顿数落,埋怨他没用,抽签都抽不中与卷帘一组,错过了报仇的好机会。
卷帘迈步,站在了校场正中;随即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麦芒伍。麦芒伍居高临下地回视着他,双臂环绕,面无表情。
卷帘笑了笑。从走进校场之时起,他就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意: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镇邪司应该提前暗中做了手脚。当年在南疆的时候也是,那奎木狼表面叛离朝廷镇邪司,实则却是镇邪司派到南疆来压制自己的,而他的妻子百花羞也助他与自己对抗,看那漫山遍野的百草树木便可知晓其用心。
当初他顾忌奎木狼“镇邪司锦衣卫”的身份才没有痛下杀手;没想到,这镇邪司却不领情,那么,他也便不用客气了。
唤沙、驱尸、用蛊。
他的成名绝技。
京城太平之地,并无死伤,驱尸并不现实;从南疆调来狂沙也太耗费心神;至于用蛊,现在还不到时候……
“只不过,”卷帘低头,避开了麦芒伍的目光,压抑的笑声从嘴角溢出,“如果我卷帘只靠三种绝技生存于世,未免太被小瞧了,麦芒伍啊麦芒伍,终究是我高看了你吧!”
卷帘左右看了看,除了一些小鱼小虾外,并没有见到吴承恩;这倒不算意外。既然麦芒伍说了要让那书生赢下武举,那初赛避开自己乃是人之常情。
不过……
卷帘有些玩味地看了看校场北面的城墙,那里端放着五顶轿椅,面前都垂着白色的纱巾;纱巾后面,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五寺首官。既然这么有分量的观众到了场,自己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不能太应付了事了。
兵部的人喝着号子,驱赶着甲组的人全部入了校场后,喧哗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抬手示意。众人便各自亮出了兵器,神色紧张,准备迎接一场九死一生的混战。
卷帘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刃,只是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子;他粗算了一番,校场之中有五六十人,多半用不到蛊虫便能一并收拾掉。这样最好,卷帘也担心用了蛊虫的话,说不定会伤到五寺的大人们。这样反而会节外生枝。
一声锣响。
喊杀声登时四起。
城墙上的白色轿椅之中,有一人缓缓抬手。麦芒伍立刻走过去,鞠着躬等待着五寺大人的吩咐。
“伍大人,”轿椅之中的人缓缓开口,语气阴阳怪调,“看这阵势,你们衙门倒是准备充足啊。”
麦芒伍只是微笑,开口回道:“大人此番话,下官听不懂。”
轿椅之中的人只是冷笑了一声——校场之中,不晓得是何缘由,所有参举之人竟然不约而同围着卷帘出手。本该是一场敌我不分的混战,眼下却变成了卷帘一个人四面楚歌。这番安排,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过了片刻,卷帘也明白自己成了靶子。
周围的武夫不要命般地挥舞着手中的巨斧、长剑,朝着自己没头没脑地劈砍。
卷帘皱眉,微微上跃两三丈,想要避开围攻,留得下面的人各自争斗。没想到,所有人都停了手,只是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卷帘,准备围剿。
卷帘细看了其中几人的脸,看来并非是平常参举之人——这些人的脸上,都有着死囚的刺金。卷帘登时猜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种时候自然是犹豫不得,卷帘甩开右手的袖口,几只飞虫嗡嗡而下。然后,卷帘用左手捏了捏手中的石子,朝着下面的人甩了出去。
那细小的飞虫好似蚊子一般,落在了不少人的脑门上;加上众人的双眼紧盯卷帘,所以很难察觉。而卷帘甩出来的石子,沾染了自己左臂的鲜血后似乎有了灵性,在空中蜿蜒曲折频频飞舞,以极高的速度击打着每一只蚊虫。
武夫只要被那飞虫叮咬,立时成了活靶子——飞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而来,正中每一个人的额头。功夫好些的,勉强避开要害,也是落得个头破血流;而那些修为一般之人,早就肝脑涂地。
待到卷帘落地时,四周的人已经全部倒地不起。他微微抬头,朝着北城墙看了一眼。
城墙上,此刻充满了啧啧赞叹的声响;五寺的大人已经不太在意身边的麦芒伍,嘴中得意道:“伍大人即便用些花招,却也无伤大雅。毕竟卷帘大仙可是被我五寺看好,日后一定能为朝廷效力的。”
麦芒伍依旧恭敬如初:“自然。大人的眼光,一向不会错的……”
话声未落,校场之中忽然间形势突变——围在卷帘脚边、本该晕倒甚至死去的几个人,忽然间鲤鱼打挺立了起来;他们手中都持着短剑,横七竖八插进了卷帘的身子之中。卷帘略一摇晃,嘴角流了血。
五寺的几位大人不免惊呼出口。
“大意了……”卷帘并未过多慌张,只是眼睛瞄向了众人——果不其然,这些人的脖子后面,都插着银针。
这些人即便肉身已经死亡,却不得不继续执行着任务。怪不得,这些人好似不怕死一般,即便面对飞蝗血靶蛊依旧没有溃散逃离……
而他们手中的兵器,竟然可以如此轻易贯穿卷帘的肉身。
看来,这些短剑也应该是镇邪司特制的吧。更重要的是……这几把短剑看似刺得杂乱无章,实则是一起出手,贯穿了卷帘的几处经脉,阻了妖气的流转。
只是初赛而已……如果是决赛,卷帘万不会如此大意。
他绝没想到,麦芒伍的杀招会在此刻降临。
这镇邪司的管事,所埋伏笔可谓连绵不绝。
听得下面血肉撕裂的声响,麦芒伍连头都没有抬,嘴角却微微上扬。五寺的大人们甚至有人已经失了礼态匆忙站起——如果卷帘落败,那可是数不尽的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啊!
卷帘正待提气逼开众人,附近的尸体之中却猛地窜出一个身影,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剑——这人身手极快,其他的武夫与他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高高跃起,举起长剑后手起刀落——
寂静的校场上,传来了丝绸割裂般的声响。
“施主好身手,莫非是二十八宿?”卷帘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他的左臂,已经被齐根斩断,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卷帘便像是常人一般,血流如注。
果然是要砍这里吗……自从那日麦芒伍来了一笑楼,看到了自己被红钱所伤的左臂后,卷帘便猜到此人会对自己的弱点下手。
“不,大仙谬赞了,”那人并未大意,只是出脚踢开了地上的断臂,重新朝着卷帘比起长剑后咬牙说道,“我只是伍大人的贴身侍卫。奉主子安排,今日取你左臂。”
“既然施主已经得手,可谓功成名就,语气却为何如此焦躁不安?”卷帘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似乎并不在意那汩汩流血的血洞。
“看来大仙并非洞察万物,”那人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苗一般,死死瞪着卷帘,“我有一个兄弟,别名‘傻子’,与我同为侍卫多年。主子的命令虽已完成,但是,在下自己有笔账,倒要向大仙讨还!”
说着,此人再次挥剑,高高跃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的道理!如果只是取你一只手,我兄弟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麦芒伍在城墙上眉头一皱。
围绕着卷帘的武夫,忽然间身子一抖,纷纷抽出了封着卷帘的兵器。而空中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群武夫七手八脚拽到了地上重重一摔,随即死死按住。
卷帘擦了擦自己的脸后,摊开了手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七八根银针。果然,与卷帘预料的如出一辙:拔出了银针后,这些人登时就与死人无异了。
卷帘三大绝技,每一项都是可以独步天下的。
唤沙、用蛊、驱尸。
麦芒伍神色一动,站直了身子,同时左手一翻,立时准备出手。
卷帘头也不回,猛地甩手——在城墙上的麦芒伍急忙挥掌,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银针。只是这短短一刻的耽误,地上那人已经被那群死去的武夫硬生生拉扯得丧了性命,死状凄惨,如同被五马分尸。
校场上站着的人,只剩了卷帘的身影。就连兵部的人都目瞪口呆。
“呵呵呵……伍大人,烦请您去准备些茶水吧。如此精彩的比试,看得我有些口干舌燥了。”五寺的大人露出了笑脸,重新安坐好。
身旁的麦芒伍不发一言,施礼告退。
从城墙上下来后,麦芒伍只是叮嘱了下人,要他们奉上好茶。而麦芒伍自己,则走向了城门的方向。门口正是一阵喧哗,有人喊着“乙组的进去了”。那些武夫便拎着兵器,同面无表情的麦芒伍擦肩而过。
门口,拿着“乙”字纸条的吴承恩一眼看到了麦芒伍。而血菩萨,也已经靠着城墙,站在了三人附近警戒。左右看看,麦芒伍知道执金吾已经离去了。看来,有血菩萨在这里,他们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卷帘呢?”站在一旁的李棠毫不客气,开口问道。麦芒伍没有回答,直接开口说:“请随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吴承恩忍不住愤然了一句:“有仇报仇,不是安排好了吗?为何就这么完了?”
血菩萨刚要开口,却站直了身子,避开了城门——里面正有几个下人推车而出;上面堆放着的,正是甲组人的尸体。其中一个人死状恐怖,四肢分离,引得旁边即将去比武的人一阵唏嘘。血菩萨看着那具尸体,开口对吴承恩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赢了初赛,我带你去与李家小姐会合。”
吴承恩不再理会,转身朝着校场走去。临行,丢下了一句抱怨:“伍大人倒是为官冷漠,丝毫不懂李棠的想法。血海深仇,怎能一忍再忍……”
“不,你错了……”城门关闭,血菩萨似是低声自言自语,愣愣地看着车上远去的那支离破碎的尸体,双手抱拳,咬牙切齿道:
“血海深仇,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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