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兴一见,反倒更猖狂,竟走到李衔九旁边,昂首挺胸,气焰嚣张:“看什么看啊,跑得还不如猪快呢。”
旁边男生纷纷起哄。
李衔九还是沉默,反而不像是当事人,倒像是个看热闹的,很闲散的站在那。
裴宣儒忽然说:“跑得还不如猪快?他跑倒数第一,合着咱们都是猪啊?你们班体委跑第一,合着人家是最厉害的猪?猪八戒,猪猪侠,小猪佩奇?”
裴宣濡这个人连拿话挖苦人都是一身正气的样子。
姜之栩嘴角抽了一下。
身边的女生们也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李衔九没事儿人一样笑笑:“好了裴宣儒,我要累死了,上去睡觉。”
张家兴跨步往左,挡住了李衔九的去处:“喂,怂了?”
李衔九眼神变了变。
刀光掠身,锋芒毕露。
看热闹的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姜之栩。
想了想,她干脆走过去,尽量平静的对李衔九说:“那个,我有道题不会,回班给我讲讲吧。”
她比他矮,仰头看向他的眼睛,乌黑的长发都披散在肩头,运动之后脸上的潮红未退,整个人莫名娇软,像一朵初晨带着露珠的花。
李衔九看着她,眸中冷光尽敛,利刃收鞘。
反倒眉眼舒展,笑笑:“不用解围,这还叫事儿?”
他语气低沉,带有几分令姜之栩误会的哄。
姜之栩不自觉把头低下去了。
讲完话,又偏脸对张家兴说:“你让开。”
他眼神坚毅,语气也带着不容置疑。
张家兴顿了顿,旁边有男生不知给他说了句什么,他神情不耐,却真的让开了。
李衔九再也不看他,低头对姜之栩说:“走吧,给你讲题去。”说罢就从兜里掏出手机,边玩边闲适的离开。
姜之栩离开之前,听见身后的男生在谈:“他拿手机了。”
“拿手机干嘛?”
“不会要叫人吧。”
“呵,要不是看在他是高航的哥们儿……”
后面的没有再听。
上了楼,李衔九瘫在座位上,直喊累。
大家都累,班里的咳嗽声就没断过,饮水机旁,大家在排队接水。
姜之栩刚坐到座位上,就听李衔九的同桌问他:“你保存实力了吧?”
他拿书本扇风,笑的无所谓:“男人的字典里不该有‘保存实力’四个字知道么,要全力以赴。”
所以?
他是真的跑不快。
想想,似乎从没见他打过球。
可见他的体育,应该是实打实的差。
有人喊姜之栩去厕所,她正好想去涮杯子,就答应了。
她刚打开水龙头,就听里面的女生在说:“我以为李衔九会揍他来着,感觉李衔九是睚眦必报的那种人……”
“害,就他那体育水平,我怀疑他是不是怕了……”
姜之栩一颗心沉了下去。
“是不是怕了”这五个字,印到了她的脑子里,像一句洗脑的歌词,挥之不去。
这天中午,李衔九出奇的主动要求和姜之栩一起回家。
姜之栩问他:“你不和高航一起了?”
他骂了句脏,说:“我就非得跟高航一起?”
“……”姜之栩很识趣的不再多问。
回到家的时候,孟黎正在做饭,厨房里油烟机“轰轰”的响,闻到一股螃蟹味儿。
姜之栩赶忙进屋喊了声“妈”。
孟黎正在炸鸡柳,闻言扭脸看了眼姜之栩:“来了,正好我看冰箱里这点鸡柳一直忘了吃,再不吃就不能吃了,我给炸出来。”
姜之栩对另一个灶台上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今天吃螃蟹?”
“鼻子倒挺灵,我怎么就只能闻见炸鸡柳味?”姜学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过来了,他去看蒸屉里的螃蟹,“你许叔老家湖边的,正好秋季上螃蟹,他记得你爱吃,拿了不少给我。”
屉笼一掀,白烟冒了出来,那味更浓了,姜之栩从小就馋这个味道。
她问:“就是你学校那个教导主任?”
姜学谦说:“嗯,还来过咱家喝酒呢。”
“哦,我想起来了。”姜之栩忍不住笑,“就是他离婚那天,来咱家喝完了就哭,哭完了接着喝的许叔。”
姜学谦哼了一声:“你就记这个记得准。”
李衔九过来拿碗筷。
孟黎恰好炸完鸡柳,往后退了一步,想拿盘子,却碰到了姜学谦,差点把盘子摔了,抱怨着:“哎呀,别都杵在这,碍不碍事。”
姜学谦说:“我这不是想帮你么。”
孟黎把菜铲一撂:“你早干嘛去了……”
趁着他们夫妻俩拌嘴的时候,姜之栩默默出了厨房。
李衔九摆完碗筷,拿了手机和烟去了阳台。
他面向客厅靠在台上,俩胳膊搭在台沿,一幅没有骨架的样子,浑身上下除了懒散还是懒散。
姜之栩出来之后恰好看到他低头点火的一幕。
她怔了怔。
他点好火后抬头,目光一下子和她对上。
她看着他,没动弹,他抬手抽了口烟,又懒懒垂下指尖,呼着烟圈问:“看我干嘛?”
姜之栩想了想,走过去开了推拉门,又背身将门拉上,他的脸和她的脸一同倒映在玻璃上,乍一看竟像是他在身后拥抱着她。
她抿抿唇,又转身,走到他旁边,看着对面的楼房,问:“你怎么烟瘾那么重?”
他往花盆里抖烟灰的手顿了一下,顿了一秒,偏头看她,笑:“你这问题有点难。”
她微顿,想了想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我爸之前也抽,后来让我妈硬给治戒了。”
他眼睛在她面庞上扫视了一圈,笑得梨涡都露了出来:“你不会是怕我勾起你爸烟瘾吧?”
“才没有。”她有点急。
丝毫没发觉自己神情如小鹿,慌张的初生的小鹿,眼里像装着一汪山泉水,阳光下泛着波光粼粼。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偏开脸,把手上的烟摁灭在花盆里,边说:“我说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抽的,你信么?”
他讲完这话,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门玻璃。
玻璃上映着他和她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淡淡噙着一抹笑。
时间忽然变慢。
他侧脸太有轮廓感,线条连在一起,像刀锋雕刻过,因此气质偏冷,可他一笑,春水便融了河冰,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眼角眉梢的春光倾泻而下。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
低眉顺眼的笑了:“我信。”
秋日的阳光浓而不烈,温柔的倾洒下来。
他笑笑:“吃饭了,你心心念念的大螃蟹。”
她转头一看,姜学谦恰好把螃蟹端出来,正看着他们呢。
姜之栩赶快出去帮忙盛饭。
孟黎对姜之栩说:“螃蟹性寒,吃多了对女生不好,你少吃点。”
姜之栩说:“我知道。”
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先夹了一只放自己碗里。
姜学谦给自己倒了二两黄酒,问李衔九:“喝点?”
李衔九摇头:“我对这玩意过敏。”
孟黎“哦呦”了一声:“真的假的?”她皱起脸,“我说前天做那个啤酒鱼你怎么一口没吃呢。”
李衔九不在意:“您不用为我忌口。”
孟黎说:“那可不成,过敏可不是小事。”
姜之栩附和:“对。”
李衔九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她一眼,笑笑:“行行行,吃饭吧。”
一顿饭吃的很香。
李衔九最先吃完进屋。
孟黎第二个吃完,之后到厨房去煮菱角和荸荠,说是让姜之栩和李衔九下午带去学校吃。
孟黎前脚刚进厨房,姜学谦就侧身往姜之栩那偏了偏,压低了声音,问:“你俩刚才在阳台干嘛呢?”
姜之栩喝汤的手顿了顿。
“什么也没干啊。”
姜学谦皱了皱眉,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直说:“实话实说,你俩看外表挺配的。”
姜之栩慌了一秒,随即捕捉到姜学谦探究的神情,一笑:“你想多了。”
姜学谦又盯着姜之栩看了几秒,才坐直,说:“闺女,色令智昏呐。”
姜之栩呼吸滞了滞:“爸,你成天乱想什么呢。”
“反正高三,尽量别谈恋爱,要是成了还好说,万一分了,多影响学习。我看那孩子招桃花,不知道专不专心,你和他之间的距离要把握好,不然……”
话没说完,李衔九忽然走了过来。
姜学谦和姜之栩都是一愣,像说人坏话被抓现行似的,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见他进了浴室,他们才敢正常喘气。
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姜之栩心烦意乱:“爸,别乱想了,我心里有数。”
姜学谦听她这么说就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之后,姜之栩去房间午休。
大概是因为刚体侧完,她总觉得水没喝够,睡了没一会儿感觉口干舌燥,就起床去喝水。
拿着杯子推开门,四道目光齐齐向她射了过来——姜学谦和李衔九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像正在交谈。
姜学谦见她出来,尴尬笑笑:“行了小九,你不是说要午休吗,去吧。”
李衔九没说什么,站起来进了屋。
再也没看她一眼。
李衔九进了屋,姜之栩才走过去,拦住了也要回屋的姜学谦,问:“爸,你是不是给他说什么了?”
姜学谦反问:“我能说什么?”
姜之栩被他一噎,顿了顿才说:“总之你别自作主张,省得我尴尬。”
姜学谦不耐烦:“知道。”
姜之栩偏头又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
明明离得不远,却又觉得不近,可能就是因为有那扇门的缘故。
李衔九后来几天还是没和姜之栩一起上下学。
姜之栩发现他这个人挺神出鬼没的。
那天她去饮水机接水,排队的时候,听住校的女生说,李衔九居然早晨六点不到就在班里背书了。可是晚自习呢,又要偷溜出去到别的班里厮混。
他这种想学就学,不想学就彻底放开自我的学习模式,在班里引起过小小的质疑声。
因为李衔九是新入班的这批人里考得最好的,刚开始老师们都特别喜欢提问他,偏偏他每次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用多种方法解题。
于是不过两三天,质疑声变成了危机感。
姜之栩的成绩,和李衔九有差距,本来不该拿他做对标,可她无疑是班里危机感最重的一个。
她心思敏感,一想到今后每次考试父母都会拿他们比较,就觉得挺慌的。
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赢得那个,以前觉得被比较没什么,是因为没有输过,可现在不一样了。
体测之后的第二天,姜之栩就感冒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那点危机感作祟,她怕上课犯困,不肯吃药,晚上又学到12点才肯睡觉,结果拖了几天,成了重感冒。
周五晚上下了一场雨,她没有带雨衣,淋着回了家,情况更严重了一点,才把家里最后两颗感冒药吞了。
周六早晨起床都觉得无力,可她好强,还是坚持着去学校上自习。
她捱到第二节课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对裴宣儒说:“我睡会,你帮我看着点老师。”
裴宣儒问她没事吧,她趴在桌子上,伸出手冲他摆了摆,示意她没事。
裴宣儒觉得她不对劲,下课之后,去找了根体温计过来,一测,39度。
姜之栩也被这数字吓得傻了。
赶紧请了假,收拾东西回家。
她是在走到车棚的时候,看见李衔九的。
其实她有点近视,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三中的车棚建在地下负一层,上面是露天乒乓球馆,当时李衔九就和一帮男女坐在其中一个台子上抽烟。
她走过来的时候,李衔九正咬着烟,在手机上给王信回消息。
他打字的时候,高航拿打火机给满娇,使了个眼色。
满娇会意,不免春心荡漾,颤着手摁开火,靠近他,火影从她的眉眼飘到他的下巴上,他这才抬头,她很快把火凑上去,顿时烟雾弥漫。
他明显顿了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把烟拿掉夹在手指上懒懒垂下手臂,又仰了仰头去呼烟圈,喉结和下颌线特性感,一根烟抽的欲气毕露。
这时有人碰了碰他,说了句什么,他的眼睛才遥遥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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