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来的一天，迎来了真正的挑战，就算是凌川这边用尽心力，小心翼翼不断买入，可是依旧抵挡不住民众恐慌，恒生指数剧烈下滑，比前一日的温和观望要剧烈许多。
“恒生35成分股票开始撤退，面不要铺得太广。”凌川沉声看着屏幕，目不转睛，一条接一条地下达着指令。
昨夜只睡了几个小时，他的眼睛里现在已经有了点红丝，屏幕盯得太久，眼前是有点发花，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
一个小小的眼药瓶递了过来，秦风扬脸上淡淡的：“点一滴吧。我平时用的，效果不错。”
紧张的看盘中，忽然被他这样打断，凌川抬起头，无声地接了过去，老老实实地抬头，正要自己滴上去，忽然，额头鬓间，一只温暖又有力的手掌扶住了他，从后面。
固定住他的头，那只手的主人轻轻用力，将他下巴抬起，声音低沉：“别动。”
凌川睫毛一颤，脊背不由自主僵硬了。
身后，秦风扬一手扒开他的眼皮，另一只手轻轻一点，冰凉沁人的眼药水滴入了那微带红丝的眼睛。
他靠得近，温热的呼吸轻喷在凌川的耳后，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凌川，脖子上忽然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太久了，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个人，以至于他的气息逼近时，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汐，一波波瞬间涌来。
秦风扬的手，没有立刻移开。
温柔地，缱绻地，他修长的手指揉着凌川的太阳穴，帮他纾解着疲累。
凌川闭上了眼。
从秦风扬居高临下看下去的角度，正能看见他急促翕动的睫毛，和主人的内心一样。
某种温柔缱绻的情愫，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开始凝聚，将他们和外面的人群深深隔绝开来。
“还在跌！怎么办！”终于，身边操盘手的声音将他们拉回眼前，睁眼去看屏幕，恒生指数又在直线下跌。
凌川迅速从那温柔中脱身，转向战场。
“不用紧张，这是正常的，预料之内！”他清越的声音带着自信，给焦躁不安的操盘手们带来了不少安慰，“香港那边的操盘手们也在配合我们，我们做好自己这一份就好，相信战友吧。”
“要不要加大资金托盘？”不远处，一位华尔街的美国操盘手皱着眉，“昨天已经微跌了，今天假如溃败的话，对市场士气影响很大吧？”
凌川摇摇头：“不，这样的走势才符合大众真正的预期，假如彻底硬抗，不仅提前浪费兵力，还会在港人心中造成不安。”
“怎么会！当然要守住今天了，这样下跌才会造成不安！”那名美国人有点急切，脱口而出一串英文。
一名来自香港的操盘手却忽然发话了，他脸色凝重：“凌先生说的对。你们不了解香港人的心态。已经有过好几次类似经历，他们早已经怕极了，一定会觉得今天这样的走势才正常，太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们反而会怀疑和不信的。”
这个内地来的年轻人，竟然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他们港人的心态！
凌川瞥了他一眼：“就是这样。其实我不太了解港人心理，我只是感同身受推测一下。”
……
一天之内，港股市场暴跌3%！
所有人虽然在凌川的解释下勉强接受，但是这样的打击还是影响了士气，交易大厅里有丝沉默。
秦风扬盯着外汇牌价，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作为战斗打响的首发战场，汇率保住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股市还在风雨飘摇中下跌，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东方这个金融明珠的一举一动，无数人彻夜失眠。
一周之后，整个股市下跌了整整五百多点！
半山豪宅区，冯琛拿着电话，爆发出一阵大笑：“威廉先生，你们可真厉害！在你们的强大力量面前，他们负隅顽抗真是笑话一样！”
电话那头，操着英文的男声也在笑着：“一切尽在掌握，不会有任何意外。”
冯琛放下电话，兴奋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来问沙发上的李亦航：“最近我们赚了多少？”
李亦航嘴角噙笑：“外汇市场被港府死死保住了，我们收获不大。可是八月底的期指合约，按照现在这个趋势，我们的盈利将以十亿计算。”
顿了顿，他轻声道：“还不算我们帮人下单沽空的盈利提成。”
上次冯琛交代后，果然第二天就有大笔神秘资金过来，在他的亲手操作下，这些巨大的资金统统被下在了八月底期指沽空合约上，那更将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看着面前电视上那惨绿一片的股市播报，冯琛和李亦航举起了酒杯，在空中遥遥一碰。
“没有多少天了，不到两周，到时候再不醉不归吧！”……
第二天，股市开盘。
无数紧盯盘面的人们，在这一天嗅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巨额资金开始下场！汇市上，股市上，大量的大笔买单开始频繁出现，和频繁打压的卖仓进行了激烈厮杀。
交易大厅内，凌川早已经全身站起，紧张无比地指挥着十几名操盘手，飞快地下单。
小心翼翼地抵抗了一周后，终于，港府终于直接授意，开始反击！港府的外汇储备资金，中资的过河资金，全都汇总在这个交易大厅内，形成了一股暗河，和那些作风凶悍的国际游资展开了正面厮杀！
“全面购入恒生成分股，内地中资股同时吸纳！”凌川眼睛紧紧盯着盘面，几块大屏幕同时在面前铺开，不停地轮流切换，“二号席位，地产股开始下跌，注意收货！……四号席位，继续高举高打，不惜一切代价把中资红筹股推高，不用考虑资金，今天资金充裕！”
是的，今天不怕没钱！
……
“小凌，把今天的股市指挥权全盘交给秦总，你过来一下！”忽然，瞿老发话。
凌川正在全心全意指挥，闻言一怔，却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让位给了秦风扬，快步来到瞿老面前。
“今天的重点是八月期指的交割合约。”瞿老神色比这些天都凝重了很多，“股市那边已经没有大碍了，可是真正的恶战才刚开始。”
凌川心里一沉：“瞿老，今天就要开始吗？不保存一点实力？”
瞿老点点头：“开始吧，我得分神指挥香港那边，亲自督战，内地央行这边的资金配合，需要你全力统领了。”
幸好，有这样一个精力充沛、判断惊人的天才在身边助战，不然以他现在的精力和年纪，怕是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凌川深深吸了口气，再看向盘面时，神情已经专注而冷静：“全面扫货，今天收盘时，务必将八月底期指合约推到7500点以上！”
四周的人虽然各司其职，可是大厅就这么大，彼此间的交谈基本都能听见，凌川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心中一个激灵，隐约地，血液都在开始加速流转！
市场上，八月期指合约的成本价差不多就是7500，这个分割线以上，就是国际炒家的盈亏线！
真正的决战，从今天开始，恶战已经触发！
……“港府财政司今晚收市后刚刚宣布，已经动用外汇基金入场，积极进行股市和期市干预！”
“内地央行罕见强硬姿态于今日兑现，号召央企动用资金出手护盘。期指市场尾盘收于7800点，远远高于国际买家7500点成本线。”
一条条新闻触目惊心，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转播这牵动人心的消息。
半山的豪宅内，冯琛惊讶地盯着盘面，脸色难看。他劈手拿过手机，对着那边开始叫着：“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李亦航此刻也在交易所，他并没有这样失态，急忙安慰自己的老板：“冯总，这很正常。港府这次夸下海口，内地政府也算是表达了支持，总不能不做做样子的吧——可是他们能有多少钱呢？一天的干预就要花掉十几亿，像今天，我估计他们甚至动用了几十亿之多，这种当然不能持续了。”
冯琛狐疑地皱着眉：“你确定？”
“我确定。”李亦航信心满满，“我刚刚和威廉先生通过电话，我们的判断是完全一致的。”
冯琛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挂上电话，他冷着脸，开始在各家财经频道胡乱浏览。
忽然，他将画面定格在了一个频道上，脸色露出了一丝阴沉。
“我们秦氏已经相应港府号召，紧急调用了一亿应急资金参战。”画面上，秦风扬面对着一大堆财经记者侃侃而谈，面容坚定，“身为一个中国人，我非常愿意相信中央，相信香港政府，也愿意在这场保护国家金融安全、保卫港元稳定、守护香港人血汗钱的战斗中，奉献我们这些企业家的力量。”……
“伪君子！”冯琛冷冷地笑，猛地掐掉了那叫他心烦意乱的画面。
一边，李亦航怔怔看着画面上那张脸，忽然低下了头。
饶是经过了无数风浪，此刻的他，也有了一点忐忑的不安。
会吗？一切都会像历史一样重演？……他和那个心中深爱的男人，彻底站在了两个战场上。
八月底，终于还是到了。
在八月28日交割的股指期货合约，这才是最终的、最残酷的战场。
股市上扬，股市期货点数大涨，那么国家炒家将血本无归，惨淡收场；相反，假如港府抵抗不住国际游资的疯狂反扑，那么在期指市场上，就会叫他们狂胜大赚，从香港市场上席卷无数财富，扬长而去。……
秦风扬站在瞿老的身后，面无表情地，帮他捏着肩膀。
“好好捏，右边用点力。”老头儿闭着眼，缩在真皮转椅上不发号施令时，就和平常的小老头儿并没有什么两样。
秦风扬忍耐着，脸色有点僵硬，可是手下却放得温柔了些。
瞿老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天中少有的舒心时光：“你若是不耐烦，我叫凌川过来。”
秦风扬一愣，聪明地猜到了老头儿的促狭，冷哼一声：“你要叫就叫！”
瞿老闭着眼，嘴角轻扬：“嘴硬心软，我要是真叫他啊，有人不知道多心疼呢。”
一边的大条案上，几乎彻夜未眠的凌川正趴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发出了极轻的鼾声。
实在是太累了，连着二十天，每天只睡几个小时，整个人就留在了这里没有回家。这些不是重点，只有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秦风扬才知道，他每天经受的压力有多大，每天开盘的那几个小时，几乎能榨干一个人的极限！
老头儿微微张开眼，侧脸看了看他的视线，看似悠闲地拉着家常：“听我一句劝——喜欢一个人呢，就大胆说出来，遮遮掩掩的闹着别扭，年轻时总觉得有大把时间耗费，老了呢，就不知道有多后悔。”
秦风扬脸色一窒：“瞿老，您是金融教父，还是情感专家？跨界给恋爱建议，您靠谱吗？”
“世间万物，都是道理相通的。”老头儿老神在在地模样，“看股市风云，最后琢磨的不外是人心。恋爱和感情，还不是人心的终极么？”
秦风扬淡淡道：“瞿老，您不觉得同性之间没有未来？”
瞿老哈哈轻笑一声：“少装什么善良守序。说的好像你很在意外界的眼光一样。”
秦风扬恼羞成怒，旋即却又一笑：“您说的对。谁管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