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笃定的语气,用平述的语调问他。
宁汐之前不确定的答案,现在在这个熟悉故事降临时,蓦然有了答案。
江季珩看着她的神色一瞬变了意味,却在片刻后,慵懒后靠在冰凉的椅背上,勾唇笑了。
他的眼睫很密很好看,是宁汐都羡慕的模样。
“大小姐——”还是那副拖腔带调,“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听上去好像是在指责她,可连夜风都听出了,话里遮藏不住的宠溺味道。
宁汐原先还忐忑答案,现在亲耳听到,证实了想法。
她歪过脑袋,浅眸澄澈而漂亮,浸着满满的笑意,学着他的语调,故意说:“诶,你犯规,明明是我先认出你的。”
江季珩被她逗笑,似是真的阴翳消散,笑得肩膀微颤,屈指在她脑袋上轻弹了下,“开始挑衅我,胆子大了你。”
宁汐装疼捂脑袋,跟着他笑。
好像难得的,有江季珩的地方,她会那么轻松。
所以很快还是回到那个问题,“江季珩。”
“嗯?”
“去上学好不好?”
江季珩淡淡地看她,眼里终于没了所有防备,“你想?”
宁汐和他一样,后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他宽大的手掌,心里突然痒痒的,“不是我想,是你进了华仁,就再试试吧,反正就一年,不是么。”
她早在宁识誉那边听到江季珩的情况,也知道他来华仁是意外中的意外,私心中的私心,她只是不想他不开心。
江季珩看着她,只是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脑袋。
喉嗓间走出的音节,是确认的哄话:“好。”
这一秒,盯着江季珩的侧脸,宁汐的思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曾经反复出现的那个梦。
曾经因为在杜家的低调,宁汐的人际交往并不好,她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哄人开心,很多宋幼熹擅长的,她都不会。
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边缘化。
后来慢慢长大的路上,宁汐学会了和这样别扭想要和宋幼熹一样的自己和解了,变得沉默,变得不善言辞,却偏偏在国际夏令营上碰上了比她还沉默寡言的江季珩。
那时候的江季珩,即便于现在而言,只是个小孩,却有浑然压不散的孤高桀骜,从他穿的衣服和带的随身物都能确定他的家境优渥,但越是这样的存在,越是靓眼,却越是生人勿近。
人都是慕强的,但放在小孩堆里,却鲜少有人愿意亲近他。
只有没有人玩,没有组队的宁汐主动找上江季珩,把手上贴有的队伍标签轻轻地贴到他手上,有点羞赧又有点怯意地说:“你好,初次见面,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嘛。”
“......”
宁汐也是第一次这么亲近人。
她很不想继续,但没办法,话都开头了,眼前的人好像也并不是很排斥她,便只好笑着继续介绍自己:“我叫宁汐,安宁的宁,汐潮的汐。”
难得的,男孩动了唇,是低哑的嗓音:“哪个xi?”
他终于肯问她话了,宁汐笑眯眯的。
这才有了后面更多的介绍,只是在那之后,男孩没再和她多说过一句话,她原以为他们是朋友,但有这样单向付出的朋友嘛?
那时候的宁汐不知道。
在最后杜家司机来提早接她走时,宁汐觉得他是朋友,离开是该和朋友打声招呼的,所以急匆匆跑去小溪边找他,和他约定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见面的。
从头到尾,男孩不过是黑白分明的眼盯着她。
许久之后,黯哑的话从他的唇边走出:“所以,你也要走。”
不是反问,而是犀利的质问。
那是宁汐第一次心慌,但司机在催,她必须走了。
没办法了,宁汐紧张地在原地犹豫了好久,最后走上前,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感受着异乎寻常的那抹温热,她轻声说:“江季珩,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我会给你新的礼物的,真的。”
可那时候的宁汐并不明白,还是个小孩的江季珩为什么会这么锋芒毕露,可走到现在,宁汐突然看懂了,即便她还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却实实在在地,如同曾经离开时那样,她张开了双臂,轻轻地抱了下他。
江季珩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下巴缓缓抵在她肩膀上,有了依赖的姿势,哑声轻笑:“什么意思?”
宁汐没说话,只是心疼地抬手抱他更紧,很快,整个人都埋在他泛凉的衣衫间,“对不起,把你名字忘了。”
大概是察觉到宁汐情绪的不对劲,江季珩敛了笑意,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无奈地低声叹息了:“大小姐,你这样,很危险。”
“别乱想。”宁汐低低出声了,“我只是在安慰你。”
江季珩笑得懒散,逗她:“这年头,都流行投怀送抱的安慰了么?”
“......”宁汐被他说得脸一红,抬手就要扒开他,却被江季珩反手一下搂得更紧了。
如同沉醉夜晚的语气,他沉默之后,是溃败的淡淡语调:“还太小了。”
宁汐没懂,瓮声瓮气:“什么还太小?”
江季珩不过是笑,磁沉的嗓音穿过风声,抵达她耳边:“说好的礼物,等你再长大点,再赔给我,行么?”
不言而喻的答案,宁汐虚握成拳的手突然紧了下。
她没回应,只是被他搂得更紧时,脸颊轻轻蹭了下他的。清风知道,她已经隐然给了答案。
而有关于江净汐的那段过去,江季珩没再提及,宁汐没再问。
但像是秘密达成了一致,他们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第一次。
最后大家没碰头,江季珩把宁汐送回了家。
而就近的,他今晚睡在旁边那栋别墅。
只是没想,刚进门,还没开灯,江季珩就看到一楼客厅忽闪而过的那抹猩火,转瞬即逝,幻化成了袅袅烟雾。
西装革履的男人优雅坐在沙发上,唇间淡淡吐出的眼圈,正污染着他的地方。
江季珩会抽烟,却从不会在这栋别墅抽烟,同样,他也讨厌有人在这里抽烟。
所以站在黑暗中,他目光冰凉地盯着沙发的位置,许久消散的戾气一涌而上,滚滚灼人地弥漫在窒人的空气里。
“滚出去。”
嗓音死水无波,却又分明的敌意。
男人闻言,不过是将烟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起身,看向江季珩。一双和他八/九分相似的桃花眼轻佻扬起,不经意,连风尘都有了暧昧的味道。
西装修饰的斯文败类,就是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优雅,却处处占据侵略性的男人,江雁临,江家长孙。
明明只比江季珩大两岁,却已经沾染了满身夜场的味道。
江季珩闭眼,深呼吸后,睁眼看他,已经不意外他为什么会有这里的密码,紧绷的下颚却明显还在强忍。
江雁临不过是淡淡微笑:“听说你进华仁私立了?”
江季珩最后那点耐心在消磨。
江雁临也不是来这和他说废话的。
他随手抽起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挂在左手手臂上,“觉得和宁识誉成立个公司就能和我斗了?还是觉得只要找上宁家那个大小姐就能背靠势力?”
“老爷子不清醒,你怎么回事?”
江雁临的每一点都戳死在江季珩的软肋上。
“靠女的,可不是本事。”江雁临笑,似乎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既然没本事,那不如就趁早收手,你是弟弟,我不会让你输的太难堪。”
江季珩最后那点冰冷统统融化在空气中。
室外又开始刮狂风了,整栋别墅被侵袭,寒风摇曳下,眼前时时刻刻都春风含笑的男人像极了毒蛇,蛰伏黑暗,肆意侵吞。
江雁临今天来就是来提醒他和江季珩的那三年期限。
现在是第二年,原以为会接受接班人培训出国,却没想还是叛逆当道,根本不值得他这么放心思。
这样的,如果叫做对手,难道不是侮辱吗?
江雁临笑意寡淡却嚣张。
江季珩却被纷乱的场景充斥脑海,有关在酒窖的,有郭霁芸死在他房间的,更有江净汐求他救她的......
一点点地,将他拖拽进黑暗的回忆。
许久之后,江季珩抬头,神色冷漠阴鸷地盯着他,说:“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