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了好几日,谢姮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
此处的秘境是青羽和赤言以神力合力所建,一般的修士是不可能闯入的,呆在此处的日子非常清净,什么不用挂心,也有压在肩上的沉的责任,甚至让谢姮感无所适从。
青羽和赤言待极好。
青羽每日会出寻找跗骨花炼丹,让谢姮服下,时不时查探谢姮的体状况,小心翼翼地照顾谢姮。
赤言每日欺负白羲,以此来逗谢姮笑,还特意凡间买来了许多好吃的,献宝似的递谢姮跟前:“小殿下,快看!这是间的桂花糕,这是糖葫芦,还有这个,嗯……好像是甜的,好像叫糖?”
红衣青年蹙起好看的眉,金色的瞳孔一转,又倏然扬眉笑道:“您从前不是好奇的食物是什么样子的吗?”
青羽瞪了一眼这蹲在谢姮跟前的蠢凤凰,心道公主在间待了这么久,估计不想再看见与有关的事物了,还玩从前那一套,你当哄小孩呢?
虽说赤言的举动有些幼稚,但谢姮还是有辜负他的好意,很高兴地接过糖,自己尝了一口,还喂给怀里的小秃鸟一口,笑吟吟道:“很甜,谢谢你。”
赤言看着面前笑眼弯弯的小公主,不知为何,心里怪不是滋味。
要是以前,公主不会跟他客气呢,小姑娘会揪着他的凤凰毛,故作凶狠地威胁道:“你又买间的东西了?我不要你带,我要自己,你再偷偷瞒着我,我见你一次,我就……拔你一根凤凰毛!”
他这么大一只凤凰,每次被强势地压在地上,毛炸了一地,看着比鸡还狼狈,一边躲的手,一边飞快道:“下次、下次一定。”
那时他整天在盼着,北荒帝君哪日肯出来管教一下,最好把小公主管教得又温柔又乖巧,省得小公主每天一无聊,就欺负凤凰。
赤言为堂堂赤凤神君,一跟前,就了面子,还被其他凤凰笑话过。
“唉。”赤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公主如今真的变得温柔又乖巧,在是太乖了。
赤言从前做梦想过会变成这样。
从前希望听话一点,省心一点,那也只是逞口舌之快,毕竟神族各个是万把来岁的老家伙,只有一只小幼龙,淘气点算什么?骄横点算什么?就算真的宠成了一方煞神,那也是他们乐意。
他们可就这一根独苗苗。
小公主命格脆弱,占星天官说虽已孵化,但也极易遇劫夭折,帝君下了死令,的一举一动,众神得小心照看着。
底还是出事了。
“赤言?”见赤言神,谢姮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白羲总觉得赤言的表情越来越吓,忍不住往谢姮怀里缩。
赤言回神,双眸一落,掩住眸底暗色,又笑道:“事,只是突然想起,公主如今记忆全无,许多能力也许也忘记了。”
能力?
谢姮有些好奇,“什么能力?”
赤言起往外,了几步,朝谢姮回头一笑,“公主随我来。”
谢姮跟着赤言出了秘境。
站在极高的山巅,迎面皆是凛冽的风。
谢姮发现,这间的魔气突然变得极为浓郁,放眼望,仿佛被恐怖的魔潮彻底覆盖住,几日不曾出秘境,想天下居然成了这副惨状。
忍不住看了一眼藏云宗的方向。
不知那里如何了?
赤言背对着谢姮,抬手感受着这天地的魔气与灵气,闭上眼,清冷的嗓音揉在风中,“万年前,天地之间只有混沌之力,世间只有神为主宰。”
“而万年前的一场大劫,天地法则产了变化。”
“天道令混沌之力开始消亡,神族接二连三地陨落,陨落的神族魂飞魄散,体内的混沌之力消散在天地间,形成魔气与灵气,这天地间的灵气和魔气越来越浓郁,让凡可以修道,妖可以成魔。”
“天地法则开始排斥所有神族,我族力量在迅速消减,北荒帝君下令全族退居极北之域,羽山之外,幽日光不至,乃是天地法则最弱的地方,神族万年来蛰伏于此,不过是逃避天道。”
当年的神族主宰天地,如今的神族比魔还要见不得光。
即便躲在了最阴暗的角落,他们的力量还在不断地削弱。
赤言转,看向谢姮,从谢姮漆黑的眸子里,看了些许震惊。
他微微一笑,眼神含着些许无奈,抬手抚了抚谢姮的发顶,微微弯腰和平视,“但是小公主,你不一样。”
是万年唯一在凡间降的神。
因为的降,所有的神族看了希望。
赤言说:“你试着抬手,吸纳你感受的一切。”
谢姮迟疑地抬起手来。
抬手的刹那,能看天地之间的黑白光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流动的漩涡,朝飞快地涌来。
又是这种感觉。
像那日以魔气冲破禁锢,觉醒分神力时,也是如此。
从前镇守禁地时,也发觉了自己吸收魔气的能力,但那时不知缘由,一直尽量不触碰那些魔气,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成魔。
殊不知,只会以此成神。
天地之间的一切,是滋养的温床。
谢姮闭上眼,吸收着天地之间的力量,体内的力量节节暴涨,向四周铺开的神族威压震慑着世间一切灵物,山间飞鸟坠落,灵物衰败,连山脚的那些魔族,被吸了全的力量,惨叫着灰飞烟灭。
谢姮什么看不见。
只知道,此刻在天地的中心。
赤言看着这一幕,冷眼俯视山下众,看着这些灵被神力吞噬。
看这所谓的三界众,他总是想起那些逝的老友,他们的神力消散在这世间,化为万物,连魂魄散得干干净净,再也回不来了。
谢姮感觉体内的神力充盈了一种地步,却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睁开眼,突然又感觉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形晃了晃,赤言眼疾手快地抬手,扶住的肩。
“一次不可太急。”
赤言将手贴在心,抚平体内紊乱的气息,低声道:“你还未完全觉醒为龙,以你如今的躯体,容纳不了太多的神力,要慢慢来。”
谢姮抿紧唇。
抬手抹唇角的血迹,低声道:“不碍事。”
抬手,指尖腾起一缕火焰,欢快地跳跃着。
如今,再也不会被火焰灼伤。
眸底火光跃动,勾起红唇,掌心一抬,那火焰外悬崖外凝聚成一道燃烧的阶梯,谢姮一步步踩着火焰,迎风站在虚空之中,被火焰簇拥着,仿佛拥戴为王。
很喜欢这种感觉。
赤言抬头,注视着谢姮的背影,眼底微震,公主虽落得这般境地,但还是一如既往地令骄傲,在某些地方,果真与帝君如出一辙。
接下来几日,谢姮每日站在这崖顶,试着吸纳更多的神力。
一开始这周围的魔极多,第一次被杀死一片之,倒是极快地少了起来,连吸收神力的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直某一日,谢姮突然又感觉四周的魔气充盈了许多。
连白羲也感觉了不对劲,缩在谢姮,担忧道:“主,你有有觉得,这里好像被魔给包围了……”
谢姮感觉了一些不对。
以神识向四周延伸,果然看了很多比之前还要强大的魔。
何止是魔,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仙弟子,什么派的有,被五花大绑,押在一起。
谢姮皱起眉。
“喜欢么?”
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在响起,伴随着轮椅滚动的声音。
谢姮边的白羲几乎是在瞬间做出反应,条件反射一般,抓着谢姮的衣裳疯狂往谢姮怀里钻,活像是看了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就是这个大魔头!拔了他的毛!!他记他一辈子!
谢姮转,对上了少年漆黑阴狠的眸子。
“是你。”
鬼王坐在轮椅上,的傀儡低着头,缓缓往前推动着轮椅。
他慢悠悠地摆弄着手指,抬眼的刹那,迎着谢姮眼底的杀意,笑得极为无辜:“姮姮,我可是来给你送礼的,你却还想杀我?”
谢姮冷笑道:“你再往前一步,或是再叫一声‘姮姮’,你看我杀不杀你。”
“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
少年坐在轮椅上,苍白的手指支着下巴,邪气一笑,“不过,何必自相残杀呢?更可恨的不是谢涔之吗?”
“你看,我送你这么丰盛的礼物,如果你喜欢,我还能送你更多。”
谢姮说:“你的礼物,就是这些魔和?”
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绑来这些仙弟子就算了,连自己手下的那些魔,一起送来给杀。
上次一剑杀了他的分.傀儡,原以为这魔头会避着。
就算是分.,他也仍旧会受反噬。
可他就是个脑子不常的变态。
越杀他,他似乎越喜欢凑过来。
虽然这一次——谢姮又仔细看了他一眼,果然又是分.。
鬼王一点也不畏惧此刻的杀意,又再靠近了一分,果然下一秒,一股玄火“呼”地朝他的面烧了过来,瞬间将他烧成了灰烬。
过了一会,鬼王又来了。
谢姮:“……”
觉得这只魔有病。
谢姮转过,不再看他。
而鬼王却在笑道:“你一时不想合作,不代表一直不想,如之前我说着瞧,你看看,他们是不是辜负了你?”
“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覆灭天下,这天下所有的魔,可以成为你的养料。”
鬼王的语气轻描淡写,杀魔,仿佛说的是在吃饭。
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魔的性命。
这世间极少有什么,能被他真地放在眼里。
谢姮突然有些想不通。
跟在谢涔之边多年,只知道为上位,对待每一个下属要恩威并济,要用武力令其臣服,用恩德令其感激,再用,令其甘愿追随。
却从未听说过如此做派。
只听说过,普通世有这样君主,杀千万博美一笑,谓之暴君。
这鬼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谢姮转,盯着他道:“你这么做,他们也肯为你厮杀?”
鬼王哼笑一声:“他们有别的选择。”
“因为与其被那群修仙道杀死,不如由我主宰,我,他们尚有一线机,我死,他们可只有死路一条。”他说着最冷血残酷的话,却朝无辜地笑,反问道:“这不有趣吗?”
一点也不有趣。
谢姮漠然道:“无聊。”
这少年一点也不介意,又不紧不慢道:“那,再来说一些更有趣的吧。”
他突然拂袖。
一股魔气浮现在空中,里面呈现的画面,是藏云宗如今的样子。
藏云宗上空全是飞来飞的阴灵。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魔潮,堆积如山,隐约能看一些弟子被俘虏,有魔在将一只只小虫子植入他们的体内。
又是祸心蛊。
谢姮抿紧唇。
鬼王说:“看见了有?这些被俘的弟子,你说谢涔之是救,还是不救呢?他不救,全天下会说他冷血无情,不顾所有弟子的安危,可他若救了……你说他会不会被我暗算呢?”
“杀了谢涔之,你觉得有趣么?”
谢姮转过头,不看那画面,冷声道:“你与他斗,与我何干?”
别忘了,再也不是藏云宗的谢姮长老了。
这些责任,早就和有任何关系了。
像是再也有耐心,拂袖进了秘境。
进入秘境的刹那,怀中的白羲悄悄探头,问道:“主,你真的不管吗?我总觉得,这一次好像会死很多啊……”
谢姮面色冰冷,得极快。
听白羲的话,脚步一滞,眸底情绪沉浮。
许久,新抬起眼睫,漠然道:“谢涔之能应付。”
谢涔之站在藏云宗最高的占星台上,亲自修补护山大阵。
他的形巍然不动,衣袂迎着冰冷如刀的风,掌心压着山下袭来的那股浓郁的魔气,绵延不绝的灵力流转全。
所有被威压所震慑,无法靠近他十丈之内。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他的眉心逐渐染上一股异常的寒气,殷红的血液,从广袖之下一滴滴砸落,“啪”的绽开一片血花。
十指连心,右手的伤深可见骨,痛得如同剜心。
压下的心魔,又新在灵府内扎根,他的黑瞳深处倒映着丝丝黑气,眼底逐渐被血气染红。
这一瞬间,他心神晃动,唇色白得毫无血色。
这样下,大阵必然难以加固,他死死抿着唇,竟下意识说了一句:“阿姮,为我护法。”
话音一落,却迟迟得不回应。
心魔磔磔怪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
谢涔之猝然惊醒。
不对。
阿姮不在。
已经离开他了,再也不会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了。
不会在危急时刻为他拔剑。
也不会与他一起面对这些困难。
永远是他边最得力的助手。
无论是吃穿住行,管理藏云宗上上下下的事物,还是屠杀妖魔,总是一个眼神,便无须交代什么。
这是一百年来的默契。
如今却只有他一个。
谢涔之再次抬眼时,双瞳里布满杀气,形往上一掠,双手结印,捕捉天地之间的魔气,将神识随着灵气扩散,随着风流窜山下,灵力凝聚成锋利的游丝,绞杀触碰的一切妖魔。
即使相隔千里,亦能夺其性命。
这便是化臻境大圆满的修为,即使他成了瘫痪在床的废,也能以神识绞杀妖魔。
他一之力,足以敌万千妖魔。
谢涔之燃烧着体内积蓄多年的真元,强行压抑心魔,保持心神清明,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他犹如平时那般强大,可剩下的反噬会越来越严,下方的宋西临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已飞快地赶他边,“君上!您这样会受伤的!”
谢涔之冷声道:“下。”
宋西临喉结滚了滚,急得额角满是汗,又道:“君上!”
“此地不是你能来的。”风的温度在逐渐便冷,谢涔之的眉眼睫毛染了霜,体温在飞快地流逝,又沉声道:“退下!趁现在,下山救。”
宋西临咬咬牙,只好先离开。
就在此时,谢涔之感觉这天地间的灵气和魔气突然在流逝。
流逝地极快。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往一个方向飞快地涌动。
对抗大阵的力量变弱了,山下的魔死伤无数,可与此同时,他也感受了体内灵气被吸。
是谁?
谁能同时吸这么多的力量?
那心魔还在叫嚣:“你认输吧,你已经撑不下了。”
“你谢涔之从前无敌,可你现在离了谢姮,了右手,什么不是。”
谢涔之的右手还在流血,气息越来越弱,体内的血气在似乎冲撞,几乎在濒临崩溃的边沿——时间此刻变得极为缓慢,任何一个急促的呼吸,在摩擦着五脏六腑。
直那股吸力突然撤,头顶的大阵倏然弥合如初,谢涔之往下坠落,单膝跪地,一只手支着剑,唇齿间是血。
“君上!”
“陵山君!”
“师兄!”
有许多涌了过来,像是在担心他此刻的伤势。
谢涔之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只哑声说了句“下山救”,便转离开。
他一路往前,听着耳边的声音,凭着最一丝微弱的意识,藏云宗山秘境。
那里雾气缭绕,灵气充沛,足以压抑所有的心魔。
师尊临时交代他:“你若心魔难抑,可出此下策,但心魔取决于你自己,你若动摇,它便无可匹敌,你若绝情,它便胆怯弱小。”
谢涔之进了白雾之中,将体浸入寒池。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触感,缓缓地抚上了他的脸。
“涔之,你受伤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含着心疼无奈,“受伤了,何必还逞强呢,需要我为你疗伤么?”
谢涔之微微一震,睁开含着霜雪的双瞳。
他的目光,从面前女子的清透眉眼上扫过。
是温柔地凝视着他的阿姮。
可是只有一张脸,其余的体是缭绕的黑气。
——这是凝聚成体的心魔。
谢涔之久久地盯着。
心魔依赖于他心底的模样,想象出的样子并不难,分明只是假的,可一颦一笑,如此真。
的模样,他甚至无需想,仅仅一个念头,便足以喂养心魔。
这黑气缠着他。
时而拉着他的衣袖,时而关心他的手。
的体,在他的眼底逐渐有了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型。
甚至坐在血泊中,冲他傻乎乎地笑。
这是他第一次把印入眼底的时候。
就是这样,突然冲上杀了那妖兽,那妖兽很凶猛,看起来比妖兽还凶,最终坐在那一地碎.尸之中,看着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
阿姮起初笑起来,还有些腼腆。
自己来告诉他,这是别教的,女子在心上跟前,便是这般笑,代表着“喜欢”。
现在在朝他笑。
可这是心魔。
谢涔之一只手死死撑着冰冷的寒池边沿,一只手握住了佩剑,闭上眼睛,不看这张脸。
他不能被.操控。
这是假的。
他心念一动,剑气将眼前的女子劈成一团黑气,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四周安静了下来。
谢涔之喘息着,听滴答的水声,再次抬眼,瞳孔狠狠一缩。
这一次,他又看了阿姮满是血的样子。
眼神绝望地问他:“涔之,你也要像杀了师弟那样,杀了我么?”
“你也要杀了我么?”
“你杀了我。”
他心口一窒。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刺痛,如绵密的针狠狠扎入心脏。
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呕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