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虽闭着眼，但直觉告诉他，宗云晔的目光正在自己脸上反复游移。他羽扇般的睫毛不由得轻颤，在微弱的烛光下，投出一道起伏的暗影。
宗云晔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有些痒，方洛向被里缩了缩。
宗云晔知道方洛没睡着，轻轻揉了揉他那带有红痣的耳尖，方洛越缩越进去，连脑袋都几乎埋进了被子中。
宗云晔低低一笑，很是无奈，抬手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无忧……”
方洛不应，宗云晔又喊他：“无忧。”
哎呀我去，你这是黏人病又犯了吗？
一连喊了几次，方洛装不下去了，从被子中露出两只眼睛，生气地瞪着宗云晔：“大半夜不睡觉，干嘛？”
宗云晔失笑，靠过去，隔着被子再次揉了揉他：“起来，我们去看星星。”
啥玩意？去看星星？发什么神经！
方洛在被中闷声哼哼：“哎哟……去不了呢，白天坐车晃得头晕，现在神经跳着疼。”
宗云晔隔着被子将他揽过来，让他枕到自己腿上，温柔地帮他揉按起太阳穴。
虽然方洛的头疼是假装的，但被人按摩的舒适感却是真实的。
享受……按摩房的小哥哥手法都没这么好，金牌服务，必须的。
头部的舒适让方洛安静地闭起眼，烛火映照在他白玉的面庞上，染上一片红晕，宗云晔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动作愈加轻柔。
方洛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星光流转的凤眸，一颗心狠狠荡了一下。
他猛地坐起身，控制住心中欲念，晃了晃头：“不疼了，不疼了，殿下快回吧。”
“不疼了？”宗云晔收了手，轻柔一笑，“既然舒服了，那陪我出去走走吧？”
方洛算看出来了，如果不遂了这人的心愿，他今晚坚决不会放过自己。
罢了，小爷就看在你中迷情毒未愈的份上，陪陪你吧。
想罢，他起身穿衣：“走，走，现在就走。早去早回，还能多睡会。”
宗云晔：“……”
不解风情。
太子没有大张旗鼓地出行，只带了个郑忠在前面提着灯笼开路。
江南温暖，虽是深秋，仍不乏草木繁华，两人走出驿站，朝着郊外行去。
二人不知不觉走入一片旷野中，踩着草叶徐徐前行，只听着脚下沙沙微响，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静谧的夜晚让方洛有些失神，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随即就被身旁的人扶住了。
太子温声提醒：“当心。”
方洛点点头，刚直起身，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太子的手指是纤长的，可以轻易将他的手牢牢包裹住，方洛心中别扭，挣了两下没挣脱，反被握得更紧。
太子指根处因练剑产生的薄茧摩擦着方洛柔软的掌心，又酥又痒，方洛似被蛊惑了一样，不再抽手，任由他握着。
两人牵手又行了百步，宗云晔蓦地停住脚步，抬头仰望夜空：“看，多美。这还是我头一次真正看清楚天河长什么样。”
方洛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望向那片星空：“殿下以前难道没有看过星星吗？”
宗云晔道：“要说没看过是不可能的，只是从来都没有机会瞧得这么仔细。”
“为何？”方洛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宗云晔淡淡一笑：“在宫中哪有心思仔细看这个啊，小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忙着温书，怕第二日太师、太傅们抽查做得不够好，传到父皇那里，让他失望。长大了，每晚不是帮着父皇处理政务就是想着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偶有闲暇，还要陪父皇吟诗下棋，说好听点是忠粹赤忱、一片孝心，说难听点是讨好取悦。”
方洛同情地叹了声：“殿下这个储君当得还真叫一个苦啊，不过好在皇上对殿下还是很好的。”
“对我好？”宗云晔淡淡一笑，“你都说了我是个储君，这个‘储’字太难把握了。帝王永远爱的是权力，最靠近这个权力的就是储君，所以帝王与储君之间有着天底下最微妙的父子关系。当今天子爱权力更甚，所以我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方洛本以为做了储君便可以安心地等着继承皇位了，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学问。
他拍拍宗云晔的肩，安慰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在颜值和能力俱佳的情况下还能做到深沉内敛，低调行事，真的很棒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宗云晔拉过方洛的另一只手，深深地凝望着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觉得自在，才不会那么压抑。”
方洛眉眼一弯：“嗯，同意，你天天面对的那些人都太无趣了，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川蜀看看，再一同去游遍大江南北，如此做人才不负此生。”
宗云晔点头：“众生安享太平之日，我愿与君携手同游天下。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记住了，你也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岂敢忘……”
方洛勾唇一笑，抬头望向夜空，长睫如湖边的长草，轻轻一搭，掩住了倒映星辰的一潭湖水。
宗云晔一错不错地望着方洛，蓦地眸色一黯，松开方洛的手转而揽住他的腰，下颌轻轻蹭着他的鬓角，深吸一口气，嗅到的是那晚风中扰动人心的暗香。宗云晔情不自禁地偏过头，将唇印上了方洛的侧脸。
方洛哆嗦了一下，心里头生出五分耻辱四分羞赧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他哑声道：“殿下，你今晚吃药了吗？”
宗云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