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臻品阁出来,已是午时。
“我们先去用午饭,之后再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阮卿一边捧着匣子细细欣赏那头面,一边问李湛。
“暂时不告诉你,去了便知晓。”
两人来到上次的酒楼,还是同一间厢房,李湛还记得阮卿甚是喜欢吃这里的糖水,便又叫了一份。
糖水上来之后,李湛拿起勺子准备喂媳妇儿。
阮卿不知李湛何时发展了这么个喜欢喂她的爱好,可偶尔喂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啊,尤其这糖水,一勺一勺的,得喂到什么时候?
“......还是我自己来吧。”
李湛不让,自顾自舀了一勺凑到她嘴边,阮卿无法,只得张开嘴乖乖的让他喂。
阮卿问他:“前儿王妃派人来说,再过两个月就派教习嬷嬷去我家,李湛,我有些紧张,听说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特别严厉呢。”
“你倒无需担忧,只是教些礼仪规矩而已,届时忍一忍,若是实在觉得辛苦,不学也罢。”
“怎能不学呢,王妃好似对我寄予厚望呢,还送了那么多好物给我,我只是担心自己学不好,会让她失望。”
李湛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我母亲与祖母一样,皆是极好相处的人,这一点你莫要忧心,只管尽力去做便好,再说,我的卿卿这样聪慧,定能学好的。”
阮卿觉得他这摸头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了,就跟摸汤圆似的。
今日这糖水有些凉,阮卿吃着吃着,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
李湛见她眉头紧蹙,急切的问道:“卿卿,你怎的了?”
阮卿捂着腹部,“肚子疼得厉害。”
阮卿确实疼得厉害,没一会儿,额上便冒了细汗,脸色煞白。李湛赶紧将她抱起,放在隔间的榻上躺着,然而,才将人放下,便发现媳妇儿后面的衣裙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李湛吓到了,赶紧吩咐陆安去请太医过来,又以为是适才的糖水有毒,有人想毒害他们,于是派人将整个酒楼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事闹得颇大,连京兆府也惊动了,听说睿王府世子在酒楼用饭被下毒,便赶紧派了人来将酒楼的人围住,一一查问。
不过多会儿王妃宋氏也来了,她进了厢房,见李湛坐在榻边握着阮卿的手,一脸慌乱之色。
“湛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听说你们被人下毒,现在怎样了?”
李湛见母亲来了,声音沙哑道:“阿娘,我媳妇儿流了许多血,她是不是快要......”
王妃赶紧上前查看阮卿的情况,见她白裙上大片血迹,虚弱的躺在榻上,脸色发白,眉头紧蹙,口中低哼着,似乎难以忍耐疼痛。
她有些狐疑,侍卫来禀报说,他们是中了毒,可中毒之人流血不应该是从口中流出么?怎的衣裙上有血?莫非是受伤了?
她问李湛:“阮卿可是哪里受了伤?为何衣裙这样多血?”
李湛此时已经方寸大乱,哪里会想到这些,只回道:“并未受伤,她吃了一碗糖水,便突然这样了。”
王妃又问阮卿,“你现在觉得哪里痛?”
阮卿有气无力,声音带着哭腔问道:“我腹部极为疼痛,王妃,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阮卿也以为自己中毒了,她从未流过这样多的血,直到这会儿依旧感觉身下还在流,恐怕自己今日可能就要流血而亡了。因此,才说完话,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妃宋氏这下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儿子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连酒楼都封锁了,看他一会儿要怎么收场。
不过这会儿她不准备揭穿,故作沉吟了片刻,神色悲戚的道:“湛儿,这事,你得有个心里准备,你媳妇儿恐怕......不行了,趁这会儿还有些气儿,你有什么后话赶紧与她说了吧。”
于是,她起身,将榻边的位置让给李湛,而自己则老神在在的站一旁看戏。
李湛听得母亲这话,瞬间眼眶泛红,嘴巴颤抖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阮卿十分悲痛。
阮卿躺在榻上难过,想到自己今日不明不白就要死在这儿,她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没嫁给李湛呢,还没考女官呢,还没见到小侄儿出生呢,她还这样年轻,就要香消玉损,巨大的悲伤袭来,便痛哭出声。
李湛见媳妇儿哭了,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悲怆道:“卿卿莫哭,我一定找最好的太医治好你,你再坚持一下,太医很快就来了,他一定有办法。”
阮卿情绪激动,“李湛,我......我不能嫁给你了,呜呜~~你自己以后要好好的~~呜呜~~”
“你说什么傻话,咱俩都赐婚了,你当然得嫁我,你莫要说丧气话,再坚持一下,卿卿听话,嗯?”
“可我就要死了,李湛,我害怕......呜呜~~”
“不会的、不会的,卿卿,你莫要吓我,我不准你死,听见没?”
他声音带着极力忍耐的哭腔,身形颤抖不已。
一旁的王妃正看得津津有味,这时,太医来了。他赶紧上前为阮卿诊脉,又问了些适才王妃问过的话,明白了,这哪是什么中毒呀,这是女子来了癸水啊。
可看李世子和榻上的女子皆是一脸悲恸,他口中的话不知如何说出来,便看向王妃宋氏,两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最后还是太医硬着头皮给两人科普女子癸水的事。
他斟酌了下措辞,缓缓说道:“世子,此事,并非中毒,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女子初潮,也就是来了癸水。”
李湛不明白癸水是什么,他疑惑的看着太医,等待下文。
“癸水嘛,凡是女子到了十三四岁这个年纪,皆会出现,有些人更早或更晚些,但这些是正常现象,女子每个月固定的时候皆会这样流血,无需吃药,只需多加歇息,自己就会好。”
“那她腹痛难忍,又是怎的回事?”
“女子在来癸水之前,多数会腹痛,而阮姑娘或许近日吃多了温补之物,又突然吃寒凉的糖水,故而这癸水来得急,腹痛更盛些。这个不打紧,老夫开个方子,喝了药之后便可缓解疼痛。”
李湛见媳妇儿疼得辛苦,且听太医说,以后每个月都要流这么多血,便觉得心疼。于是,又问道:“可有方法治了这癸水之症?”
“......呃,这女子癸水并非疾病,相反,这是好事呐,女子来了癸水之后,就说明可以嫁人生子了。”
这下,李湛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他媳妇儿长大了啊!
适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的阮卿也听清楚了太医的话,这会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脸上红得滴血。
于是,两人就这么的红着脸看着对方,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事情发展到这里,王妃终是憋不住笑出来声,许是觉得声音过大,又赶紧忍了些回去,肩头一颤一颤的,笑得辛苦。
阮卿听见王妃的笑声,也顾不得疼痛了,翻过身,将脸埋在枕头里,羞臊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就地死亡。
王妃兀自笑了好半晌,才对李湛道:“湛儿,今日之事,你自个儿好好解决吧,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忙,先走呐。”
这么丢人的事还是交给她儿子吧,赶紧溜之大吉。
李湛也觉得很丢人,今日之事若是宣扬开来,说不准整个长安城都要笑话他。
可外面还围着好些侍卫,京兆府的人也还在盘问“凶手”,于是,只得将计就计,说“凶手”找到了,让侍卫赶紧放人。事后又觉得对不住这酒楼,闹这么一出,恐怕日后的生意也会大受影响,便叫陆安私底下来赔了许多银钱。
清萧楼。
李湛、陈庞、楚宵三人坐在雅间品茶。
这次是陈庞将两人约了出来,自从上次爬墙表白失败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杨映蓉的消息了,这段时日皆是愁眉不展。
“你可以写信给她啊。”李湛说道。
“写了,还写了好几封呢,可她从未回信与我,这可如何是好?”
“.....会不会是她没收到?”
“怎会?我叫随从亲自送过去的。”
“怎么送的?”
“送到杨家管事手上,让他转交的。”
“......”
李湛、楚宵两人对他这个二愣子佩服至极。
楚宵道:“那难怪了,你写信给杨家小姐,公然送到人家管事手上,你的信八成被杨太尉劫走了,他又怎么会允许女儿与外男私通信函呢?!”
楚宵猜得没错,陈庞写的信确实在杨太尉手上,收到第一封的时候,他看了下内容,是问他女儿近况如何,心情如何云云,勉强还算好。可接着第二封、第三封,内容就有些露骨了,那些个大胆表白之词,看得杨太尉火冒三丈。陈家的三郎太过份,他的女儿才十二岁时,他便开始惦记上了,这个臭小子!更是感叹,现在大晋的这些少年郎们实在是一代不如一代,整日里不学无术,只想着诱哄别人家的女儿。
听得楚宵之言,陈庞此时恍然大悟,“啊......那怎么办?”
“你得找机会再见她一面。”
“我也想啊,后来我还准备再趴墙去看她呢,可到了地方,发现杨府戒备更严了,才刚到墙角下,便有人追了上来,唉~如今要见她太难了。”
李湛问道:“杨映蓉如今也及笄了,若是你直接上门提亲会如何呢?”
“这......我得提前跟她说好吧?万一她不同意,岂不是......”
这时,楚宵呷了口茶,道:“我看,不如这样......”
于是,三人又凑到一处,叽里咕噜密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