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秋姐姐的相公,在小奶龙苏苏眼里,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眼睛永远在看若秋,完全将周围的所有人忽略,好像只看得见若秋一搬。不仅是那些侍女仆从,哪怕是被若秋正式介绍过的“妹妹”苏苏,他也只轻飘飘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移开视线。
这位衣着华贵的锦衣公子哥儿,对若秋的迷恋,那样鲜明的表露在脸上,像狗粘着主人似的粘着她。
真算起来,苏苏这么久也只见过几对夫妻,都是桑木村的,最熟悉的就是小狗子家那一对。
桑秋原对丽娘也十分疼惜爱重,但他们的感情更加含蓄内敛,更多表现在细枝末节处,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但无论是谁,看到他们也不得不夸一声感情好。
苏苏就很喜欢狗子哥哥家,也很喜欢狗子爹爹和丽娘姨姨,每次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种很亲近很温暖的感觉。
不过这里的若秋姐姐和锦衣公子,小奶龙却莫名生不出多少好感,她看他们,就好像看漂亮的花一样。
二人相貌都很出众,若秋是万中无一的大美人,公子也英姿飒爽,除了面色略微苍白之外,称得上一表人才。
欣赏,却无法亲近。
所有下人退去后,公子火急火燎的凑上去一亲芳泽,被若秋不紧不慢的推开,大着肚子也不减其颜色的美人嗔笑道:“妹妹还在呢,猴急什么。”
锦衣公子面色更加不好,头顶太阳正烈,他一路疾奔而来,满脸苍白又布满冷汗。他抽空暗暗瞪了一旁的小奶龙一眼,仿佛在怪她坏他好事,又痴缠着美人说要进屋。
若秋笑的花枝乱颤,两人似乎上了兴致,没一会就将新到的小奶龙忘了个干净,互相笑闹了一阵,搂抱在一起进屋了。
苏苏还在原地,她蹲在太阳底下,瞪圆了眼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若秋姐姐也不是那么好看,还不如丽娘姨姨呢。
至于那个偷偷瞪她的公子,苏苏想了想,认为他连道士哥哥的小手指都比不上。
主人一走,那些不知跑哪里去的仆从们又悄无声息的回来,继续晒书的晒书,打扫庭园的打扫庭园,一切井然有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苏端着一本书,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觉得神奇的不得了。
他们刚刚一下子消失不见,又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堪称神出鬼没。
只有没跟上节奏的小奶龙,被抛在这里,成了遭人嫌弃的电灯泡。
小奶龙对他们的速度十分好奇,打定主意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练成的这项神技,于是这一天,苏苏就跟在那位绿衣侍女身后,像个小跟屁虫。
她名义上是若秋的妹妹,侍女们待她毕恭毕敬,又见她年纪小,基本什么都依着她,也任她玩闹。
中午时分,锦衣公子与若秋依旧在房间里,他们到了午后才出门,这会儿饭点已过,不过厨房里早就预料到这一出,饭菜一直热着。
绿衣侍女将菜端进去,苏苏跟在后头,看见那公子红光满面,初见时的苍白虚弱一扫而空。
她好奇的打量他,公子与美人缠绵一番,此刻心情甚好,见那不足他腿高的小丫头躲在侍女身后,悄悄探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转,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喜爱之情。
“这是妹妹吧?长的真好,”他朝她招手,笑眯眯道,“过来,让姐夫好好瞧瞧。”
小奶龙小手捂着鼻子,边摇头边后退:“不要,你身上好难闻!”
这人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小奶龙见识太少,一时半会形容不出来。如果老乌龟还醒着,肯定就知道,这是狐骚味。
小家伙鼻子又格外灵敏,刚进门还好,味道不重,可那公子一动身,狐骚味扑面而来,差点把她熏晕了。
实在遭不住,小奶龙也顾不上多少了,转身飞快的跑出了屋子。
留下一室人面面相觑,侍女战战兢兢唯恐主人责罚,公子倒没放在心上,只当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他转头看向若秋,还嗅了嗅自己身上,笑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味儿么?”
若秋僵着一张脸,尴尬的扯出一丝笑来,一边咬牙一边答的温柔:“我不曾闻见呢,妹妹顽劣,相公别在意。”
这事很快就揭过去,这一天苏苏再也没有进过若秋的房间,一直在外边花园里玩。
这个宅院大的不行,光是花园就大大小小有四个,除了仆人与主人居住的地方,许多屋子都空着,苏苏无聊之下逛了个遍。
而小奶龙探寻的侍从们神出鬼没的原因,也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
那会正是傍晚,彩霞满天,粼云生辉。
小奶龙趴在东边小花园里的大桂树上睡觉,她被狐骚味狠狠熏了一下,留下严重阴影,于是找到了这株正在开花的大桂树洗鼻子。
桂花香甜的气味萦绕在她周身,犹如浸泡在甜蜜的糖罐子里,就连梦里都是甜甜的香气。
睡着睡着,苏苏突然被一阵古怪的声响吵醒,她睁开眼一瞧,就看见不远处的花丛中,一对男女正脱了衣服在打架。
不正是若秋姐姐和锦衣公子么?
苏苏下意识的准备去拉架,若秋姐姐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
就在这时,她眼角突然瞟到一抹绿影。她在树上,站的高看得远,可以望见周围有许多侍从,他们有的躲在假山后,有的蹲在灌木丛下,有的藏在树影里,保持着静默无声。
苏苏立时止住了脚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他们不是在打架嘛?
她在树上观望着,打算一旦若秋姐姐喊痛,她就上去救她!
可刚这么想好,一股浓郁又熟悉的味道顺风飘来,熏的小家伙一个晕头转向,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小奶龙混身一僵,立马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跑,她跑的头也不回,宛如身后有恶鬼在追。
若秋姐姐,对不起!苏苏救不了你了!
后来等若秋再次出现,小奶龙愧疚之余又去看了眼,见她面带微笑、容光焕发,丝毫没有被伤害的迹象,也就放了心。
小奶龙在这里住了两天,若秋基本没管过她,甚至话都没说两句。小奶龙盼着她给打听无尽海的下落,好几次想问问情况,却无奈三过其门而不入。
若秋整日与公子厮混在一起,屋子里的味道越发浓烈,苏苏实在没办法坦然的进去,她怕自己走到一半就被毒死了。
相较于与若秋的生疏,小奶龙和侍女们却是混熟了。
那位绿衣裳的名叫翠叶,是专门伺候若秋的,奇怪的是,虽然她也经常接触若秋,却不会沾染那种气味,只有若秋与公子身上才有。
苏苏也差不多意识到了,这气味是若秋散发出来的,只有妖才能闻见,人类是闻不见的,所以整栋宅子里只有她在受罪,其他侍女见她反应强烈,还以为她是在小孩子爱撒谎。
“苏苏才没有骗人呢!”再一次听见两个在背后议论她的小丫头,小奶龙不忿的反驳。
翠叶跟上来,将小奶龙带到一边,小声道:“苏苏,夫人房中真的有很难闻的气味吗?”
苏苏连连点头,怕她不信,还说:“公子身上也有呢!”
她不习惯喊姐夫,所以跟着侍女们喊公子。
面貌清秀的侍女微微蹙眉,喃喃自语道:“难道大夫人说的是真的?”
小奶龙满眼疑问:“大夫人?”
翠叶忧心忡忡,连她是个小孩儿都忘了,轻声道:“大夫人是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前与公子十分恩爱,可在若秋夫人来后,公子便冷落了大夫人,大夫人说若秋夫人是妖精,前些日子还请了法师去家中做法,若秋夫人才气急来到这别院里。”
说到这里,翠叶摇头叹息,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不过这妖物一说,也确实荒谬,若秋夫人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是妖呢?”
不料面前的小娃娃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抛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若秋姐姐本就是妖呀。”
侍女猝然睁大眼,小娃娃满脸稚嫩,奶声奶气,说这话时好似不假思索,似乎在她心中这就是一个明摆着的事实。
“你、你为何如此说?”翠叶嗓音颤抖。
其实何止是大夫人,整个林府,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公子与大夫人从小青梅竹马,成亲以来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是丰州城有名的恩爱夫妻。可在若秋夫人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若秋夫人貌美,性情温柔,公子一见倾心,不顾夫人的意愿将她带入府中,还让侍女们称其为夫人。昔日的夫人如昨日黄花般凋零,公子只顾缠绵美人榻,如今还坚持要休妻。
休妻,寒的不仅是夫人的心,她们这些侍女们,亦是心寒齿冷。
难道世间男子,皆不过是好色之徒吗?
难道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美人一笑吗?
夫人说若秋夫人是妖孽,府上都说她是绝望之下,病急乱投医。对她又是怜悯,又是唏嘘,还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哀。
可翠叶又何尝不希望这是真的呢?若秋夫人若是妖,只要除了妖,公子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小奶龙懵懂答道:“她告诉我的呀,她说自己是——”
“苏苏。”
二人身后,貌美女子微微一笑,道:“明日我们就要回府了,今夜与姐姐一起睡吧?”
若秋走过来,轻轻牵过小奶龙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远。
“翠叶,回府之后,你便去大夫人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