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猫瞪大蓝色眼珠,既委屈又心虚地动动爪子。
飒飒默然一瞬,看向同样瞪大眼睛表示委屈的、叫她“小师妹”的男子。
他长发不甚整齐地束在脑后,腰间悬着一柄灰扑扑的长剑,左手拿着一个酒葫芦,周身气息不显,自有一种落拓不羁的气质。
正是飒飒二师兄，病酒。
病酒病酒,病于酒,观其道号，便知道,此人好酒到了极致。
没见面前，飒飒以为二师兄会是个风流潇洒、仗剑天涯的侠者。
见面之后，光看其模样，也符合预想,但……
“贺礼？”飒飒没忍住，瞅了瞅这满峰的灵花。
病酒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洒然一笑,骄傲道：“这贺礼不错吧,我接到消息，特地去了多彩秘境一趟，废了好大劲,从境灵手里挖过来这些灵花。”
多彩秘境,云朵是多彩的,岩石是多彩的,其中灵植妖兽也色彩斑斓。
幸好其内没有生出异族。不然，依照秘境的偏好，异族们的眼珠和头发，怕也是多彩的。
“多彩秘境是修真界最美的秘境。”病酒如是建议，“小师妹若是有空，一定要去那里走一遭。”
飒飒愣愣的点点头。
修真界最美的秘境是哪个秘境，修真界没有定论。
但这满极是峰的灵花……依飒飒来看，是不太美的。
不仅不美，还有些辣眼睛。
病酒又抬手拍了拍伏苍的肩膀，表示友好。
他没多问什么，看样子也知晓共生契约一事。
伏苍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动动眼睫，礼貌地道一句：“二师兄好。”
飒飒也才想起来，笑着道一句：“见过二师兄。”
病酒一笑：“师弟师妹好。”又道，“剃小猫毛这件事，是师兄过于冲动，你们看，能不能别和师父和大师兄告状？”
他还是有些忌惮晴明道人和含霄。
飒飒看向大碗之中，短了一截毛发的巨猫，真诚地回答：”我和伏苍可以不说，但金灵能自己找师父和大师兄。它……是流金殿里出来的。”
病酒眨眨眼睛，就像飒飒除风月洞天和流金殿之外，从来没去过其他五行灵地，他也没去过流金殿。只听说其中有只异兽，欺压弟子，无法无天。
就是这只猫？
飒飒接着补充：“师父和大师兄挺宠它的。”其中有流金殿境灵的缘由，更因为这猫在两人面前讨好卖乖。
病酒看向耷拉着脑袋的金灵猫。
敢情还是只有后台的猫？
金灵猫委委屈屈地动动爪子，将头埋得更低。
它不过在花丛里打了个滚而已。这些灵花生命力顽强，被压一压，扶起来便好，根本没有大碍。
谁知天降横祸，被病酒捉住，给剃掉好长一截毛发。
它出世以来，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告状！一定要告状！
“要不……”病酒沉默一会儿，正想说什么，不远处，空间气息微微一动。
飒飒师父和三师姐回来了。
“天。”飒飒听见她三师姐倒吸一口凉气，“是二师兄回来了？”
晴明道人眼角一抽，目光朝向飒飒这边，准确无误地落到病酒身上，深深吸了口气。
师父在前，自然要前去拜见，几人一同飞身向前，靠近晴明道人和长风。
但他们都没有乘着大碗的巨猫快。
大碗倏——地一声冲向前方，很快于晴明道人身前停下。
金灵猫伸出毛茸茸的、短了一截毛发的金色爪子，轻轻碰了碰晴明道人伸出的手，旋即耷拉下脑袋，也不离开，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晴明道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慰地摸了摸金灵猫扒拉在碗沿上的爪子。
“师父。”病酒因为晴明道人的突然回归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这猫已经到了自家师父跟前，他硬着头皮上前，道，“弟子回来了。”
“回来便好。”晴明道人眉毛微微动了动，却没提起金灵之事，只诚恳道，“为师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极是峰的布置，不用你操心的。”
飒飒便明白，灵花之事，不是头一回。
“这不是宗门两万年庆典到了？我想给剑宗一份贺礼。”病酒松口气，将金灵猫的事情抛到一边，专心邀功道，“我储物戒里还有很多灵花种子，打算送给其他峰。不过给他们的都只能开三季；极是峰这些，是我专门从多彩秘境中移植过来的，常开不败。”
他说到“常开不败”的时候，语气中带了几份骄傲。
晴明道人沉默了。
他怕的就是这份常开不败。
“多年未见，到峰顶来，为师考校考校你的修为。”半晌，晴明道人拂拂衣袖，深沉道。
病酒一下子苦了脸，深深看一眼金灵猫，同师父自家上了极是峰顶。
显然将这笔账全算到了金灵猫头上。
殊不知，这场考校，至少一半多，都是他自己的功劳。
他们离开后，金灵猫也“呜”一声，乘着大碗飞走了。
要不是为了告状，它根本不会顶着短了一截的毛发出现在众人跟前。
太丢人了！
灵花之上的空中，只留下飒飒、伏苍、三师姐。
“二师兄的审美同他人……有些不一样。”半晌，长风缓缓出言，“他要是送你七彩裙子，不用勉强自己穿。”
飒飒：……看来，三师姐收到过七彩裙子。
“我看二师兄的法衣挺正常的？”她眨眨眼，道。
“他觉得男修就应该穿得简朴些。”三师姐的语气一言难尽，又朝着伏苍道，“所以伏苍不必担心他会送你七彩法衣。”
伏苍此前一直看向飒飒，像是在忖度她穿七彩裙子的样子，听到这话，认真点点头。
“对了，之前求救是怎么一回事，祈华的事情解决没有？”三师姐这才发问。
“解决了。”飒飒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于她，然后问道：“师姐可方便说一说，你们赴的‘故人之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以告诉你们。”长风沉默一瞬，轻声道。
“是故人之约，也是仇人之约。”她眉目凝然，“师父早年，曾同一器修相交莫逆，结伴前行。后来，对方悄无声息地堕入邪道，师父却没有察觉。”
“再后来，他们机缘巧合下，一同进入一个秘境，那秘境中有异族存在，该异族魂魄强大，却不知如何使用神魂力量，且肉身极为弱小。”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那人明面上与该异族交好，等同师父一同出了秘境之后，再借口师门有事，暗中折返，对异族行屠戮之事，炼其魂魄，为己所用，等师父察觉不对，终于折返的时候，异族已几近覆灭。”
“师父大怒，与之一战，便是在那场战斗中，顿悟了杀之剑意，之后转而修剑。”
“对方重伤逃走，这些年师父一直在追查他的消息，却没什么收获。”
飒飒微微一怔，想起自己从凡间带回炼魂珠碎片之时，晴明道人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和不经意间泄出的杀气。
怪不得。
长风眉心一皱，接着道：“一月前，那人传信，约师父于虚空一战，做个了断，时间定在几日之前。”
虚空之中，充斥着混乱的空间之力，根本无法提前布置阵法和陷阱，倒是个极有诚意的战斗地点。
“我既在此战前突破化神，便请求和师父一同前往，不为参战，便是旁观也好。”
“师父同意了。”长风沉默一瞬，伸出右手食指，指间亮起青色的血脉光芒，“因为那也是我的仇人。”
飒飒张大眼睛，她只知道，她三师姐是师父在一次历练之后带回，交给剑宗一位长老抚养，后来才收之为徒。万万没想过，其中还有这般内情。
她三师姐，竟是异族的遗孤，有着这般坎坷的经历。
“虚空之内，师父同对方交手几日，最终将其诛杀。”
“那祈华……应该是打探到师父要同那人交手的消息。”
飒飒点点头：“不知那人有什么名号？”
“他曾经行走世间的名字，叫做弱水。剑宗追杀榜和修真界通缉令上，也是这个名字。”
“在邪道之中的名号，我们就不知道了。”
飒飒一怔，想起被齐琨交给剑宗长老的灭魂卷轴之上，隐约印亮着的、弱水二字的灵力光芒。
她将此事告诉三师姐。
“那人确实擅长魂魄之术，也擅长炼器。”长风皱眉，道，“看来，他和祈华的关系不浅；不过祈华要是能在一月之前料到这番情状，早就直接前往霜华城，除却后患。”
不论如何，约战是在一月前，对方应该不是为祈华提出这场战斗。
“他也犯不着为祈华拼却性命。”
伏苍突然道：“那弱水，是真的死了吗？”
长风面色微微一变，想到齐琨与齐鲲之事。
祈华那所谓师父，能让傀儡生出魂火，与常人无异。
那他们师父诛杀的仇人，是真的仇人吗？
气氛一时凝滞。
晴明道人拎着病酒的后衣领来到极是峰山腰。
“要是没死，就再杀一次。”他沉声道。
晴明道人掌管着极是峰的大阵，极是峰上，只要想知道的，全都能知道。
他显然没落下飒飒他们方才的谈话。
病酒则一脸灰败，悻悻地瞪了一眼金灵猫，随口问道：“谁没死？那祈华吗？”祈华之事早传遍修真界，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修士都能知晓，他也不例外。
“祈华应该是死透了的。”飒飒琢磨了一下，认真道。
看祈华的反应，他那个师父，应当没将所谓的傀儡术用在他身上。
不过那弱水要是真的没死，很可能与祈华那师父有关。
晴明道人点点头，似乎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
他转而朝飒飒伏苍道：“你们接下来，是去麒麟族圣地？”
“方辰长老说，等建宗庆典开始几日之后再去。”飒飒动动眼睫，“反正没多久。”
圣地魔气之事，过了这么久，不急于一时；剑宗庆典却近在眼前。
他们一入麒麟族圣地，很可能在其中待上个几年。
更何况圣地之中，还有一只梦貘，说不定就与伏苍父族有关，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
剑宗两万年庆典只持续一个月，等他们回来，肯定错过了。
方辰难得多考虑了一些。
“离庆典开始还有几日，我和伏苍打算闭关几日，炼炼器。”飒飒道，这也是他们之前的打算，不过被那邪修和祈华给扰乱了。
晴明道人轻轻颔首：“心里有数便好。”而后，他微微一晒，朝着病酒道，“不是要去各峰送花种？”
“我这就去。”病酒一下子振作起来，“对了，我还给师弟师妹带了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