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完毕,诸将遵令一一退了出去,顾怀舒展了一下手脚,也离开了帅堂,等到走出大门,他站立了片刻,便挥手唤过守在门口的一个甲士。
这人虽换了一身甲胄打扮,但高大威猛的身形能看出来正是靖王府的侍卫头子,也就是一路上的马夫任万彬。
“看紧沈勇,不要让他和任何人接触,明天去开原,把他也带上!”
“是!”
任万彬应了一声,大概是被军营的气氛感染,整个人也多了些铁血肃穆的味道,他略一迟疑,忍不住问道:“王爷,沈勇既然在辽东心腹众多...反正王爷带着旨意,为什么不早早把他斩了,以绝后患呢?”
顾怀笑了笑,摇头道:“沈勇纵然有心腹,比如今天的军阵,还有这些将领里,就肯定有不少是他的人,但孤坐镇在这里,他们是不敢轻易造次的,只是他们若是阳奉阴违,免不了要坏辽东的大局。辽东的山川地理,民情军情,孤已经有了些了解,但孤最需要知道的,是诸将之间的关系...你要知道,打仗从来都不是把人聚在一起冲过去就行了,有些东西,比士卒的战斗力还重要。”
任万彬听的似懂非懂,顾怀负手走下台阶,继续说道:“你看着吧,孤既然说了‘诸将无事,可一早返回’,可明日一早,必定有些将领是有事回报的,如此,孤就能摸清楚诸将的远近亲疏,孤才能把这一半辽东的兵力...心中有数,才能对症下药,对整个辽东如指臂使!”
顾怀嘴角勾起,显得很是轻松:“沈勇,现在就是一块问路的石头,斩了他,说不定那些个亲信还要发疯,留着他,多多少少...”
“还是有些用处的。”
第二天,果然有几个卫的指挥使没有及时的返回他们的卫所,而是跑到顾怀这里来为沈勇求情了。
求情的手段各有不同,有人直来直去,有人拐弯抹角,但核心思想都只有一个--请靖王爷放沈都司一把。
现在正在顾怀面前说话的就是沈阳中卫指挥同知魏春斌,魏同知说话就很有技巧,他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始终不曾直接为沈勇求情,却是字字句句都在为沈勇求情。
魏同知只管说辽东局势如何如何复杂;鲜卑部落如何时而驯服时而闹事,这些刁民异族如何的不好对付;北边叛军多么厉害,熟悉辽东水土,战力也是正规军战力,王爷若是轻敌怕是要出事;又讲沈勇掌管辽东军务多年,统治那边诸卫还算勤勉,没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还没参与叛乱...
反正说来说去就那么一句话--靖王爷如果想早些了结辽东之事,早点回到长安享受繁华生活,有他相助可以事半功倍。
最后又讲开原城的百姓主要是由犯罪流放的汉人和归附大魏的鲜卑人、蒙古人或者部落组成,言外之意就是,那儿的百姓不是异族就是人渣,犯不着为他们舍生忘死,所以沈都司不发兵...
顾怀只是微笑着倾听,始终不发一言,手下还在批着文书,魏同知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没趣,只能讪讪的住了口,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去。
“沈阳中卫指挥同知魏春斌。”
顾怀打开一个小本子,记下了魏春斌的名字和所在卫所,但凡为沈勇求情的,和沈勇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这些人他得好好查一番,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合上小本子,顾怀有些感叹,这时候要是锦衣卫在就好了,如果带着五百锦衣卫来辽东,比五千兵马都管用,起码辽东在他眼下是无所遁形的,那些个隐藏极深的会对之后战争产生消极效果的将领都得被他逮出来。
可惜了,也不知道锦衣卫被二皇子折腾到什么地步了,现在在什么地方搞大魏的内部破坏...说起来,锦衣卫里的人有些时间没送密信过来了。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事可以汇报还是说生了些其他心思了...
顾怀还在出神,侍卫进来禀报道:“禀王爷,开原卫指挥使特穆尔以及铁岭卫指挥使庆格尔泰求见。”
“请他们进来。”顾怀收起小册子,神色又恢复到了那副微笑的模样。
只是片刻,从外面脚步腾腾的走进两个大汉,都是身材魁梧不输任万彬的汉子,长着一双很明显的罗圈腿,这种特征很明显就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两人见了顾怀,立即叉手行礼,声若雷霆:“卑职特穆尔(庆格尔泰)参见王爷!”
顾怀站起身子,微笑道:“两位指挥使此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特穆尔没有犹豫,向着顾怀一抱拳,沉声道:“王爷,卑职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仗义执言,向朝廷弹劾了沈勇的罪状,卑职本来也是要告状的,只是一直找不到门路,如今王爷来了,那就好了,卑职愿为人证,还请王爷秉公执法,严惩沈勇!”
见到顾怀没有打断的意思,他继续说了下去:“不瞒王爷,卑职那部落的百姓,因为此事都快闹翻天了,他们都说,朝廷既然纳了我等为大魏百姓,为何只知道索取貂皮人参、诸般税赋,以往外敌入侵杀我父母姐妹时,朝廷兵马置若罔闻,如今叛军作乱,烧杀劫掠,朝廷军队也没有管过...卑职一直在压制部落百姓,可若如此下去,怕是卑职也弹压不住了!”
顾怀淡淡一笑,没有因为这几乎逼宫一般的话动怒。
他重新坐下,打开文书:“军纪严明,军法慎严!先明,而后严!该当处置的,孤自然会处置,此番前往开原,孤就是要拿到最直接的证据,证据齐全了,孤才能让沈勇伏法!若是证据不足,却也不会因为你族人的私愤而擅杀大臣!孤的刀,能平地方,能杀佞臣,难道就砍不得乱匪?”
对特穆尔的遭遇,顾怀也很同情,对他坚守开原的战功,顾怀也很钦佩,所以对他今日所说的话,顾怀是能够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