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辽东百姓约有十万人上下,其中五分之四是汉人,其余的是归附大魏的蒙古人、鲜卑人,汉人之中一小部分是流放关外的罪囚犯官,还有其家属,然后其余的就大部分是将士家属了,而且塞外生活艰苦,一到冬天气候太过寒热,士卒和家属往往不安其居。”
张俊还在介绍:“再者,塞外驻军,六成负责戍守边防,四成负责屯田种粮,但实际上辽东的屯田情况...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所以负责屯田的士卒实在是比地主家的佃户还要凄苦,因此他们也无意屯田,久而久之,除了被兼并的土地,其余的大多荒废了,饶是朝廷已经在有意建立户籍,但还是有士卒携家带口不断逃亡。”
不知道张俊是不是兼并土地的其中一个将领,反正从脸色上看不大出来:“就算回不去关内,回不到家乡,他们也会寻找山谷野地,择地而居,也胜过在军中受苦,甚至还有人干脆奔逃到了鲜卑、蒙古人的部落中去,军中已经有了‘宁可生在胡,不愿生在辽’的话,唉...太祖高皇帝本意是想让辽东屯田养兵,不滋扰百姓,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结果...”
顾怀一颗心听的拔凉,原本一路上想好的那些计划通通泡了汤。
这样一个留不住人人少得可怜的鬼地方,没有人还能做得成什么事?
搞东北大开发也得要人啊!
顾怀是真的没有想到辽东的局势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这个严重还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于内部。
在他之前接触到的资料中,有关百姓这一部分也是最少的,由此也能看出来辽东对于百姓是何等的不重视。
外部有蒙古鲜卑之患,内部有汉人和蒙古、鲜卑族人的冲突,汉人内部又有不同派系的斗争,百姓和朝廷之间又有着基本的矛盾,连士卒都因为屯田和朝廷有不可调和的冲突,想做点事,就要受到人力、物力等等各方面的限制,真是糟糕透顶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谁能管得了?
顾怀恨不得拨转马头立马回长安,现在在他看来,能闹大的已经不是叛变了,只要安化王陈谦没有和何锦一起出兵南下攻占整个辽东,再和蒙古女真勾搭上,都不足为患。
真正困难的是平叛之后的事情,顾怀有了种预感,自己这一趟...说不定真的只能来给何洪打工收拾烂摊子,其他的事情基本做不成。
原定的计划全部化为了泡影。
不如回长安算了,趁着朝中的风波还没起来,赶紧找个由头去南方,喜欢读书人的南乾打起来要比辽东这个烂摊子爽快多了。
要不草草了结辽东之事也行,平了叛就回凉州,去他娘的经略辽东,这鬼地方太祖都没搞定,顾怀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搞定?
回去陪陪柳清,做做小生意,经营一下地方基本盘,有了自保之力之后等着长安事变不好吗?几年或者几百年后的世界...到时候顾怀的骨头都烂了,关他屁事?
可想归这么想,脸色难看归难看,顾怀最后还是没有动,只是策马站在高坡上,伫立良久,不发一言。
辽东都指挥使司,其实算是个独立的衙门,虽然还是归长安的五军都督府管辖,但实际上自主权很高。
比如沈勇之前基本就相当于辽东的土皇帝,也就是后世的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辽东的实际地理方位还是很大的,管理区域南到旅顺口,向北到七老图山,东临鸭绿江,西尽山海关,范围...很大,已经相当于后世的辽宁省的大部分地区了,犹如一只巨手,守护着大魏的东北方向。
这片区域,是大魏开国前不久才打下来的,因为实在太偏僻太穷民族太多,所以太祖无可奈何只能实施军管,后来的朝代也不是没有皇帝有点想法派了文官过来看看能不能把辽东真正的纳入掌控,但无一例外那些文官最后都灰溜溜的回了长安。
甚至还出过代辽东刺史从辽东回长安述职被盗匪截杀的骇人听闻的事情。
久而久之,好像朝廷也认命了,经略辽东付出的代价和收益是不成正比的,再加上这人的人多半不服管,将领们又狼狈为奸搞得来的文官好不狼狈,于是这点压根就没了人提。
所以最后辽东就定下了这种行政方针,设都指挥使司,下设两个都指挥使,然后在都指挥使下面还要设二十五个卫所,分为上中下三等,各设指挥使,其实也就跟关内的县级行政区划差不多。
只是那里还得讲讲大魏法纪,而这里...当兵的就是有道理。
开原作为两个最大卫所,辽阳卫和定远卫的中心点,又是辽东的战略紧要位置,自然是设了总兵看守的,这里虽然只是个中卫,但囤积了整整七千六百人,分成五个千户所,可见朝廷对这里的重视。
而实际上开原还不止这么些编制,别忘了还有个韩王在这里,虽然绝了后没了藩镇,但卫所下面还挂着一卫兵马,叫做开元中护卫,以前是给韩王当藩王护卫的,现在嘛...就不知道是谁在吃空饷了。
此外,开原还设有开原兵备道,主要负责开原城、中固城、庆云堡、镇西堡等地的兵备事务,可谓衙门众多,却又互不统属,军中情形十分复杂。
所以特穆尔哪怕是作为开原卫的卫指挥,好多时候也没办法指挥别人,只能带着自己的亲信兵马单干。
作为卫所,开原城的构造却又和岷山卫不一样,岷山卫这个卫所只是设了个军镇,但开原旁边是整整有三个城,除了开原城西南角有一座土城之外,还有两座兵城作为开原的卫城,成犄角状拱卫着这座其实并不大,但军事地位十分重要的小城。
所以开原能在数万叛军疯了一般的烧杀抢掠中守下来,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