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缠绵,这里暂且不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将吕一帆送至客车站,王桥就给司机老赵打了电话。
回到城关镇时,看了办公室的安排表,知道县里没有会,王桥就从镇政府直接来到了青桥村,找山坡上找到正在地里忙活的江老坎,道:“老江,情况怎么样?”
江老坎将锄头扛在肩上,道:“我们把镇里弄的议事规则贴了出来,每个大院子都贴了一份,大家都觉得还可以。但是也有几家钉子户,坚决不出钱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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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桥道:“今天村里是什么安排?”
江老坎道:“走几个钉子户。王镇就在家里坐一会,我把这一块地弄了就下来。”
青桥村以前是蔬菜社,家家户户都是种菜的习惯,江老坎是不脱产的村支书,家里还种了菜,这也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你弄吧,我坐在田坎上抽支烟。”
“王镇,这怎么要得。”
“老江,有什么要不得,我是农民娃儿,没有这么多穷讲究,等会一起见识下钉子户。”
“王镇,你要有思想准备,那些钉子户说话气人得很。”
一个多小时后,王桥和扛着锄头的江老坎一起回到江家,洗手洗脚,喝了杯老荫茶。等到驻村干部王健赶过来以后,他们三人就朝钉子户江红家里走去。
江红这个名字听起来象个婆娘客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实则是一个胡子接茬的中年汉子,长得很黑。脸上还有麻子,很有些雄性气息。唯独和“红”字毫不沾边。
江红见到江老坎进院,便道:“叔。你不要来找我。”
青桥村有很多江家人,大家沾亲带故,江红论辈份比江老坎要小一辈,虽然出了五服,按青桥规矩,见面还得叫叔。
江老坎也不急,抽了一张条凳,坐在江红家的坝子里,道:“路是三社的路。三社的人都要交钱,为什么你不交?”
王桥坐在江老坎身边,带了耳朵只是听。
王健主动介绍:“江红,这是我们王镇长。”
如今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是实行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民种地除了交农业税以及一些费用以后,主要是靠市场吃饭,与镇时关系不大。江红是种菜大户,每天都到场镇卖菜,辛苦是辛苦。赚钱还是不少的。因此,江红认为求不到镇里,对镇长失去了尊敬,更别提服从了。
江红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端了些猪食到猪圈,喂了猪以后,又坐在院子里剖竹子。
王桥寒暄道:“江红。你划竹子做什么?”
江红没有抬头,道:“补罗兜。卖菜的罗兜。”
江老坎道:“江红,你看贴在院子里的议事规则没有?”
江红道:“我不识字。”
江老坎道:“你娃儿乱说。读过初中的人怎么不识字。这次修路县里和镇里都有补助,如果不修,补助就给别人得了。”
江红道:“我不管啥子补助,今年我交了农业税,提留统筹一个不缺,其他钱我都不交。”
王健道:“这是三社的事情,大家都要集点钱。三社有一百五十七户,每家三百块钱,江红,你是三社的种殖大户,又不缺这几个钱。”
江红抬起头,大声道:“你这话我听起来刺耳,我的钱不是大风吹起来的,而是天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用命换来的。王健,我来问你,城里头修路为什么不叫大家集资,都是由国家来投钱,为什么我们农村修路就要大家集资,凭啥子,我们农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
“城里和农村不同。”王健一时没有想到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王桥在脑子里思考着如何回答这句话。
说法一,在城市里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农村划算。由于城市城人员集中,修一公里路可以为更多人服务,在城里修一条路服务几万人、十几万人,在农村修一条路服务几百人。另外通信线路架设,实际上如果不是国家强制要求,通信公司根本不愿意安到偏僻角落,因为安装费用和使用人数不成比例,很难收回成本,永远是亏本的。
说法二,县里经济不强大,只能满足城里,才能依据财力逐步满足农村。
说法三,还与土地性质有关,在城里修地占用国有土地,在农村修地占用的是集体土地。
王桥在脑子里想起了好几种解释方法。他心里很明白,这些想法放在这个环境里,没有办法说服眼前这个黑脸汉子。
江老坎直截了当地道:“不要扯这些大道理,我就问你一个事,当初河东修路的时候,河西都是出了钱出了力的,为什么河西修路,你们就不出?”
江红道:“又不是我喊他们出钱出人。反正说破大天,我就是不出。”
王健到这里走了三次,每次都陷入到了斗嘴的境地,最后不快而散。听到江红的说法,用无奈的眼光看着王桥。
江老坎道:“这次修路,每家每户都要签字,每家每户都要出钱,到时都要张榜公布,如果大家都出了钱,少数几家不出,要被别人戳脊梁骨。”
江红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要戳就戳,管我屁事。”
王桥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以退为进,道:“江红,我代表镇里来说两句。我想你应该看过村民议事规则,规则里说得很清楚,如今村民自治,修不修路最终决定权在大家手里,镇里只是出钱鼓励。如果这一次修路,有百分之二十不同意,这条路不修就不修。你生活在村里。周边全是父老乡亲,我不相信你就万事不求人。等到以后人嫌狗厌,你就晓得厉害。”
江红还以为年轻镇长会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没有料到这个当官的话说得这么尖刻,就和村干部一样。他蛮劲发作,顶起牛来,道:“人嫌狗厌又怎么样,只要我有钱,还不是一样吃得好喝得好。”
江老坎道:“有钱就万能吗,村里不信这一套,我们还是讲点实际的。”
三人在江红家里坐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丝毫进展。
王桥有些不耐烦了。几次示意江老坎离开。江老坎假装没有看见王桥的眼神,继续稳坐钓鱼台,与江红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最终江红也不耐烦了,开始驱赶三人,道:“你们别在这里守着,我还要干活,你们有工资拿,天天白吃白喝,我是土农民。只能从土里刨食,不要耽误我做事。”
王桥知道今天面对的都是比较困难的钉子户,可是看到江红的态度,觉得对方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暗道:“估计这一户就是百分之二十之内的。”
到了十一点,江老坎终于站了起来,道:“江红。你不出钱就算了,河西还是要想办法修路。到时修路时弄倒那根电杆。以后立不起来就麻烦了。”
这句话如点了穴,让一直无动于衷的江红跳了起来。吼道:“江老坎,你不能出馊主意,大家都姓江,不能帮到外姓。”
江老坎变了脸,呸了声,道:“今天王镇长亲自登了家门,你都不给面子,我们说话都当放屁,你一点都不要听,我帮你个锤子。”
他转过背,就不停地给王桥眨眼睛。
王桥虽然还不明白江红为什么激动起来,但是看到江老坎的表情,就大步朝外走。任凭江红在后面招呼,三人都不回头,一溜烟走了。
爬了两个小坡,走了十来分钟,将江红甩开。王桥道:“老江,你最后那一句话是啥意思?”
江老坎道:“王镇,今天这户难是难点,但是最后肯定要交钱,一是他交得起,二是他有地方被河西那边捏到。”
王桥道:“说具体点。”
江老坎道:“江红是村里有名的种菜大户,家里有钱。他不愿意修路的原因是有私心,河西自然条件好,有大块菜地,但是没有通公路,种菜人全靠肩挑背磨,走一个大圈子才能到场镇,如果真要赶早场去卖菜,必须得早上三四点就起床。这事太累,河西多数人就不做菜。如果通了公路,做菜的人肯定会多了起来,要影响江红的菜生意。”
王桥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你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老坎道:“昨天河西就有浑人在河边骂,说是河东修路,河西人出了钱出了力,如果这次修路河东不出钱,他们就把电线杆子挖了。电是从河西到了河东,若真把江红家那边的线路弄断,江红的大棚就麻烦了。”
王桥道:“这是一物降一物。”
江老坎道:“等会我们再去走另一户,那还真没有办法,估计最后他们还是不会签字。那家人的娃儿到煤矿上班,后来煤矿瓦斯爆炸,硬是没有找到一块骨头,造孽啊。老两口这几年啥子都不交,一句话娃儿回来,让娃儿交钱。”
这种事确实无解,王桥道:“据你估计,最终有几户不会交钱。”
江老坎道:“议事规则出来以后,村里干部都包了户,每家做工作,支持修路的还是占了大多数。最后估计有六七户不会交钱,都是老钉子户和老困难户了。”
王桥对江老坎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道:“只要超过百分之八十,就算成功。你觉得什么时间开社员大会合适?
江老坎道:“我们几个村干部再跑两天,后天可以开会。会上要推举出纳、会计、保管和质监,开完后就可以收钱。”
王桥想了想,道:“暂时不要定时间,开会时间由我来通知,不会太晚,就是这几天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