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观星台上,昊千秋注视着远处天际间的赤红帝星,星官站在其身后。
“朕听你说过,帝星金黄为男,赤红为女,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帝星一直是金黄,直到女帝出现。”昊千秋说,“可是朕即位也有段时间了,为何帝星仍是赤红?”
星官犹豫了一下,说:“恕臣直言,帝位其实由天道决定,无分男女,天选之人皆负有一桩文治武功,须完成之,方得圆满。帝女中途缺位,尚欠天地一桩文治武功,故而帝星仍为赤红色。如若一直缺位,帝星便一直赤红,直到帝女修得功德圆满为止。”
昊千秋回过身去,眼神凌厉地看向星官。
星官连忙跪下。
“帝位其实是由天道来决定?”昊千秋问。
“正是!”星官答道。
“你是说,朕并不是天选之人?”昊千秋问。
星官看了眼昊千秋,拱手作揖道:“回陛下,并不是。”
“一派胡言,信不信朕斩了你?”昊千秋怒道。
星官连忙俯身磕头在地。
“朕是名正言顺按礼制即的位,她昊倾城一介女流干政已是逾越礼制,竟还坐上天帝位,不仅违背妇德,而且荒唐至极,按礼本该诛仙,让其魂飞魄散。朕念及手足之情,才改为削她神力贬下凡间。如今你竟告诉朕帝位由天选,朕不得不怀疑你是否也是其余党?”昊千秋冲着地上的星官说道。
“回陛下,您大可怀疑臣,但臣所说的是事实,无论礼制如何规定,天道的运行并不受其影响,帝星即是天道的昭示呀!”星官抬起头来说道。
“你……”昊千秋指着他。
“陛下您即使将臣斩了,也改变不了帝星赤红的事实!”星官说道。
昊千秋气得手有点抖,但看到天际赤红的帝星,心下也不得不承认星官说的确是事实。
“除了你说的功德圆满,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帝星变回金黄?”昊千秋问。
星官不说话。
“如果朕让她彻底魂飞魄散呢?”昊千秋问。
星官抬眼惊恐地看向昊千秋。
“朕说对了是吧?”昊千秋问。
“万万使不得呀陛下,这样一来您会遭到反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呀!”星官忧惧道。
“会有什么反噬?”昊千秋问。
“臣无法说得清,但逆天道而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陛下您已背行天道一次,但尚有一法可补救,即在执掌完天帝之责后,按代行帝位之职处理,以摄政王身份迎回帝女,方得以全身而退。如若执意要彻底了结掉天选之人,终将遭到可怕的反噬,没有任何的挽救余地呀!”星官苦口婆心道。
昊千秋沉默,继而叹了一口气,望着天际的那颗赤红帝星,自言自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不到我昊千秋一世英名,竟也终究斗不过她一个女流之辈,只因她是天选之人!”
深夜,昊倾城感觉心火一阵浮躁,难以入眠。
翻过身来,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明月,清澈如水的月光照进单薄的帷帐。
似乎听到有孤鸿在野外悲号,翔鸟在北林惊鸣。
实在睡不着,便坐起身来,下床穿上鞋子,披上衣服开门,轻手轻脚地溜出去。
来到花园,抱起花架角落里的琴,四下望了望,纵身一跃,轻盈地跃上屋顶。
借着月光,望到远处山上的一角亭子,衣袂翩跹,昊倾城往那山上的亭子飞去。
一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出来一个小身影,也蹦跶上屋顶,跟在昊倾城身后一蹦一跳地借着树木枝丫跃去。
冷月清风、旷野孤鸿、深夜不眠,昊倾城坐于凉亭里抚琴。
清风吹拂,月光徜徉,琴音悲愤哀怨,隐晦曲折,有种忧思独伤心的感觉。
今夜又感到莫名的不安,自失位以来,这种压力常伴左右。
愤懑、悲凉、落寞、忧虑,不便与人说,聊以化为琴音暂且宣泄出来。
琴声的调子是忧伤的《诗经·秦风·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你弹的是什么呀?我听得都快哭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
昊倾城吓了一跳,按住琴弦。
这声音好耳熟。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目光定格在前面长椅上坐着的小孩身上。
“哪吒?”昊倾城惊讶道,“你怎么变回小孩的样子了?”
“这样动静小,方便跟着你呀!”哪吒说。
“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我干嘛?”昊倾城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乾坤圈,也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的,“你……你是灵珠子?”
“干嘛叫我灵珠子?”哪吒打了个哈欠。
“便于区分嘛!”昊倾城说。
“干嘛要区分?”哪吒嘟囔道,“好像我和他是两个人似的!”
“就是两个人呀!”昊倾城说。
“不算!”哪吒反驳。
“好吧!”昊倾城不与他多做辩论。
“大晚上的,你不知道贸然一个人出来很危险吗?”哪吒说。
“有什么危险的,我又没去远!”昊倾城说。
“不能掉以轻心!”哪吒说。
“知道了!”昊倾城说。
“你不开心啊?”哪吒问。
“没呀!”昊倾城否认。
“那弹得那么幽怨!”哪吒说。
“这不叫幽怨好吧?”昊倾城说。
“要不要喝酒?”哪吒说着手中出现一壶酒,“今天居然供奉有桃花酿!”
昊倾城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那壶酒,然后欣然点头道:“好呀!”
翌日早晨,被一阵桃花香味香醒,昊倾城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装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记得昨晚喝了好多酒,到最后迷迷糊糊的,眼下人在房间里,不知是怎么回来的。
怀里抱着的什么东西在动,低头看去,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昊倾城像扔掉一只烫手山芋一样将哪吒扔下床去,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嗯还穿着。
侍女和女侍卫出现,看到地上睡眼惺忪的小哪吒挣扎着坐起,愣了愣。
早饭还没上桌,哪吒追着小哪吒满庙里乱跑。
“我没非礼她了!”小哪吒边跑边喊道。
“我会信你?”哪吒说。
“我一个小孩能对她做什么?”小哪吒说。
“行啊你,居然变小孩来套近乎!”哪吒说,“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房间里,梳妆台前的昊倾城感到一阵头大,酒这东西真是误人。
哪吒逮到他,搓圆捏扁。
“大佬饶命啊啊啊啊啊……”小哪吒叽哇乱叫。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搬出去!”哪吒不容置疑道。
“别呀,我真没非礼她!”小哪吒哀求道,“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不行!”哪吒不为所动。
“呜呜呜呜呜……”小哪吒面无表情地落泪。
哪吒没眼看他。
房门打开,昊倾城出来,对哪吒说道:“算了,就让他留下吧。昨晚我擅自贸然出去,他跟着过去也是怕我出意外。呃,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但没什么事。”
“你昨晚心情不好?”哪吒问她。
“嗯……”昊倾城垂下眼帘。
“那为什么不来我房间呢?”哪吒问,小哪吒抬头看他,“你应该来我房间呀,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呀!”
“哦,下次一定!”昊倾城抬起眼来说道。
小哪吒一脚踢向哪吒,哪吒“哎哟”了声,然后一把将他拎起,随他怎么胡乱踢打,朝后花园走去。
早饭之后,苏琦采桑喂蚕,昊倾城在菜园子里鼓捣。
哪吒依然保持着小孩模样,面如傅粉、唇似涂朱,额上一道红纹印记,总角才遮卤、披发未苫肩,红色的肚兜外罩一件白衫,下身穿着蓝布裤,手上拿着个弹弓在弹落树上的果子。
昊倾城捧着个蜂箱过来,对他说道:“咦?你是打算保持这个样子吗?”
“是呀!那家伙让我必须保持小孩的模样,不然就要我搬出去!”哪吒说。
“好吧!”昊倾城心下觉得有趣,然后问他和苏琦:“你俩要不要和我一块带着小蜜蜂去追花呀?”
“什么叫追花?”小哪吒问。
“追逐花期采蜜。”昊倾城说。
“哦,你这样不怕被蛰吗?”小哪吒问她。
“它们不会蛰我的。”昊倾城说。
“为什么?”小哪吒问。
“因为我可以跟它们交流。”昊倾城说。
“你还会跟小蜜蜂交流?”小哪吒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当然,不仅小蜜蜂,作为天地共主,无论是否还在位,都有与世间一切生灵沟通的本事。”昊倾城说,“父皇也会。至于皇长兄嘛,好像不会,这倒有点奇怪,大概是人品问题吧!”
“哦!”小哪吒说。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得看着蚕宝宝呢。”苏琦说。
“好吧。”昊倾城说。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昊倾城与小哪吒带着小蜜蜂们从东到西辗转,从油菜花到洋槐花,再到苜蓿花,一路追逐着每一个花期。
“为什么这次要带着它们去追花?通常不是它们自己飞去采蜜的吗?”小哪吒问。
“是呀,通常来说是这样没错,但它们能够去到的范围有限,通过人工来干预呢,可以让它们采集到更多的花蜜,从而酿出更多的蜂蜜。”昊倾城说,“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庄稼因得到它们的授粉而受益。”
“这样啊!”小哪吒说。
“不知为何,近来野外蜂群的数量在逐渐变少,出现蜜蜂大量神秘失踪的现象。”昊倾城说,“照这样下去,世间如果没了小蜜蜂,恐怕衣食堪忧。因为需要授粉的蔬菜、瓜果、棉花、坚果将无法生长,连牛也会因为草料来源减少而降低肉奶的产出。”
“到底是谁在对小蜜蜂下手?”小哪吒问。
“除了人自己还有谁?”昊倾城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