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就吃这么点呀?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丫鬟杜鹃进来收拾碗筷时,见到食物剩下很多,不禁说道。
自从自家小姐得知意中人竟是个女子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不思、独自神伤,已经好几天了,每次将饭菜送过来,吃得像猫一样少。
翠花坐回到床边,拿起一卷书百无聊赖地翻阅。
看着她手中的书,杜鹃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小姐,您听说了吗?城南新开的那家女学馆,据说很有趣!馆主就是那位季公子,不仅教人读书认字,隔天下午还带学生外出采风,见识自然风光与风土人情。小姐,要不咱们也去报个名,只需交纳一盅粟米和一束鱼干就能入学!”
“我听说了,是不错,只是那位季公子曾向我家提亲,被我拒绝了,恐怕多有不便。”翠花说。
“小姐此言差矣,那位季公子虽向您提过亲,但你俩都没见过面呀!”杜鹃说,“那女学馆招收的学生大多是清贫人家的女子,咱们可以乔装打扮,想必季公子不会知道咱们是谁的!”
“这……”翠花想了想,又缺乏兴趣道,“可是自小爹爹就给我请了先生教书识字,没有报名去的必要。”
“小姐呀,重点不是去识字了,而是可以隔天出去玩呀!”杜鹃说,“您在这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出去走走!”
“不想。”翠花萎靡道。
杜鹃眼珠转了转,又说道:“小姐,您想呀,既然那少将军已没可能了,那接下来您就要考虑季公子了,难道您不想在成亲之前看看他长什么样?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什么美男子的,都与我无关了!”翠花说。
“您难道不喜欢美男子?”杜鹃问。
“怎会不喜欢,只是不是他!”翠花郁闷道。
“嗐,小姐,女扮男装的女子看起来再帅气潇洒,与真正的美男子又怎可比拟!”杜鹃说,“那位已经翻篇了,小姐您该往前看了!”
翠花愈发郁闷了,说:“我必须和季公子成亲吗?”
“必须的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季公子与您是最门当户对的!”杜鹃说。
“为什么?”翠花不解道。
“什么为什么?”杜鹃不明所以。
“为什么男大就得当婚、女大就得当嫁?”翠花说。
杜鹃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说道:“因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为什么老祖宗会定下这个规矩?”翠花问。
杜鹃回答不出来了,干脆放弃思考,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样!”
翠花郁闷地看着她。
“哎呀,小姐,您继续这样迟早会憋出病来的!”杜鹃说,“算我求您了,出去见识见识可好?人家女孩子们都说好,就当去散散心,还能认识到几个朋友,您不是老觉得家里管得太严,都没小伙伴一块玩吗?刚好,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哟!”
翠花叹了一口气,说:“我看是你想出去玩吧?也罢,依你便是!”
“好好,明天我这就给咱报名去!”杜鹃兴高采烈道。
“好~”翠花没辙道。
禁火寒食的三天过后,新火一开,小哪吒破天荒很兴奋地围着哪吒转。
因为哪吒正运火爆玉米。
金吒和木吒也在一旁兴奋地等着。
准备要出炉了,哪吒说:“快了,站远点!”
那三个人连忙站开。
只听“轰”的一声,升腾起一小股火光,伴随着一阵青烟。
“哗啦啦”一阵金黄米花涌进竹筐里,给人一种小孩子般的兴高采烈感。
花架下,昊倾城与女眷们正将从果园里摘来的山楂串串,石桌上的一口小石锅里正煮着糖浆。
串好的山楂放进锅里蘸满糖浆,放到一边的板子上冷却成冰糖葫芦。
布偶侍女端来混合的白芝麻与切碎的花生米,倒入锅中用剩的糖浆里,搅拌后再倒出冷却,切块做成芝麻花生糖。
厨房里飘出炖牛肉的香味,厨娘在炒着栗子,一边的厨工们有条不紊地包着青团。
爆米花抬到花架下,小哪吒蹦到昊倾城膝上坐着,昊倾城塞给他一块花生糖,小哪吒鼓起一边腮帮子。
哪吒在昊倾城旁边坐下,昊倾城也塞给他一块糖。
“这届年轻人比咱放得开呀!”不远处的昊天下对一旁的重黎说道。
“的确不比老辈人!”重黎说。
昊天下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哎?你好像一直单着?”
“嗯,怎么了?”重黎说。
“为何一直不娶?”昊天下问道。
“这需要原因吗?”重黎说。
昊天下想了想,然后说:“好像也不需要,我思维惯性了!”
“这也难怪,人们都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是正理,对于那些终身从未婚配的人不太能理解。”重黎说。
“确实!”昊天下说,“不仅不能理解,有的还对他们极尽嘲讽,对待他们甚至比对那些有伤风化的人还刻薄!”
重黎轻笑了声。
“笑什么?”昊天下问。
“我觉得,从你这么一个已婚配的人口中说出这句话,有点……”重黎说。
“你是觉得奇怪?还是自相矛盾?”昊天下说,“我是已婚配,但也不认为那些不婚的人奇葩!你有觉得我认为你是个大奇葩吗?”
“似乎没有。”重黎说。
“还似乎,真没有好吗?”昊天下说。
“嗯。”重黎点点头道。
“我不跟你开玩笑。”昊天下说,“我还真能理解他们当中有些人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重黎问。
“这些人如同那天上的鸿雁,对自己的另一半极为挑剔,宁缺毋滥,但是一旦认定,便终身不渝。”昊天下说,“只可惜,他们终其一生没能遇到,便也这么孤独终老了。”
重黎垂下眼帘。
昊天下看了看他,手中的折扇在另一边手掌心上轻轻敲击。
“《史记·陈涉世家》有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昊天下说,“可见鸿雁不仅专情,且志向高远。专情之人不为其他人所理解,志向高远之人也不被理解,两者兼具之人更是不为世人所理解,端的是横竖不理解!”
“你是在说我吗?”重黎抬眼瞥了他一下。
“不是!”昊天下说。
此时,在低垂的夜空下,花丛中竟升起一颗颗的萤火。
“这个时候已开始有萤火虫了吗?”昊倾城惊奇道。
萤火越来越多,漫天飞舞,飘向夜空,似乎要汇入那星光之中。
小哪吒伸开手掌,让一颗萤火落进。
哪吒觉出那是火神之炽,转头看向那边的重黎。
昊天下也看向重黎。
“虫儿飞,一只太孤单,一双又一对才美。”重黎悠然道。
再细看那些萤火,果然是一对对。
杜鹃在女学馆给小姐和自己报了名,这天,她俩荆钗布裙,手捧《诗经》,如其他学生那样端坐于案前听讲。
今天讲的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那河中的小岛上,雎鸠关关在歌唱。善良美丽的少女,真是小伙子理想的对象。”讲坛上的季公子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瞥向翠花。
待翠花抬起头来,他又收回目光。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长长短短鲜荇菜,顺流两边去采收。善良美丽的少女,朝朝暮暮想追求。”季公子说。
翠花在台下暗暗地打量着他,但见他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貌赛潘安,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孤灯极尽难成眠!”季公子抬起眼来讲道,翠花忙低头看书,“达到饭不沾匙,睡如翻饼的程度。”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长长短短鲜荇菜,两手左右去采摘。善良美丽的少女,弹琴鼓瑟表亲近。”季公子说。
翠花又悄悄抬起眼来观察他。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钟鼓乐之,千金难买美人笑呀!”季公子叹道,然后望向台下的学生,翠花又收回目光看书,“这篇讲完了,你们谁有问题要问的吗?”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没有问题,又似乎不好意思问。
翠花举手。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了……沉鱼?”季公子看向她道。
“正是,公子。”翠花说。
“姑娘有何问题?”季公子说。
“公子,小女有一事不明,为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翠花问。
杜鹃吃了一惊,看向她。
季公子先是一愣,然后陷入沉思,想了又想,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台下的学生们都默默地望着他。
季公子把右肘放在左膝上,手托着下巴和嘴唇,凹成一个思想者的形态,审视着下边学生们的默默注视,陷入绝对的冥想之中。
他坐在那里,脑中的思想剧烈激荡。他在进行着一场深邃伟大的思考。他的神态庄严肃穆,充分展现了一个思想家的深沉、苦闷与丰富。他在审视着宇宙中的一切,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了,这将是一场伟大的思想大发现大变革。快了快了,他就要思考出来了!
忽然,一群衙役进来,中断了这个即将改变全人类命运、推动社会进步的伟大思考,呼之欲出的答案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