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沙滩上,昊倾城一行人策马巡视,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下,几点白帆。
子规鸟飞来,落在昊倾城肩上。
这时,迎面有队骑兵过来,是哪吒的那个分队。
“夫人,大人正与一来路奇怪的男子交手,您快过去看看吧!”领队的一人说道。
昊倾城遂与众人一道前往山间。
林子里,哪吒正与白华打得不可开交,赤红的火光与银绿的魔焰相互激荡。
昊倾城一行人赶到,肩上的子规鸟飞起,啼叫着掠过交战着的那两人。
“哪吒!”昊倾城正想着要不要出手,当看清另一方是白华时,惊讶道,“白华君?”
那两人听到她的声音,同时停手。
太子庙,小哪吒百无聊赖地在回廊上踱步,经过昊倾城的房间时,闻到一阵异香。
房门没关,透过珠帘,可看到里面的锦绣绮丽。
小哪吒眨了眨大眼睛,左顾右盼了下,然后“嗖”的一下窜进房里。
那阵香味的源头从妆台那边飘来。
小哪吒走过去,看着那些或晶莹剔透、或洁白莹润、绘着好看图案的瓶瓶罐罐,不知怎的,一种粉红少女心爆棚。
他爬上凳子坐下,拿起一支笔刷,蘸了蘸罐里的胭脂膏,往脸上涂抹。
城楼上,面海的一处亭子里,兵士拿来去年酿的青梅酒。
哪吒拿过酒坛,倒满两碗,推一碗到白华面前。
“斗武不如斗酒,来,今天咱就喝到心服口服去!”哪吒说。
“好,奉陪到底!”白华说着端起酒碗,与哪吒碰了碰。
两人仰头同时一碗干下。
哪吒拿起酒坛再倒酒。
一边的昊倾城想说什么,但哪吒抬手示意她道:“你只管看着就好,今天我绝对让他心服口服断绝念想!”
白华表示不屑。
市集上,小哪吒头戴珠钗、脸上涂着胭脂、穿着一身改小的粉色裙衫,漫无目的地闲逛。
经过临溪桃花岸边的女学馆,听到如泉水叮咚的读书声,小哪吒想了想,然后抬脚走进去。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新芽已长大。说回家呀道回家,眼看一年又完啦。有家等于没有家,为跟猃狁去厮杀。没有空闲来坐下,为跟猃狁来厮杀。
“薇是野豌豆的一种,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史记·伯夷列传》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说的即是伯夷、叔齐隐居山野,义不仕周的故事。”讲坛上的季公子说道,“猃狁,古时北方游牧民族。《汉书·匈奴传》记载: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城楼之上,兵士不断拿酒来,斗酒的两个人十几大坛下去,仍然面不改色。
一旁的昊倾城闻着酒香,见他俩喝酒好像很好喝的样子,于是悄悄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来抿了抿,嗯,是甜的!
此酒即由青梅、白酒、冰糖酿成。
果味、醇香,还有甜,昊倾城喝着喝着不自觉上瘾。
女学馆,小哪吒捧着本《诗经》,坐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角落里。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柔嫩初发芽。说回家呀道回家,心里忧闷多牵挂。满腔愁绪火辣辣,又饥又渴真苦煞。防地调动难定下,书信托谁捎回家!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已老发杈枒。说回家呀道回家,转眼十月又到啦。王室差事没个罢,想要休息没闲暇。满怀忧愁太痛苦,生怕从此不回家。
“戍边的生活艰苦,戍守的将士们一边在荒野漫坡上采集野菜,一边思念着久别的家乡,屈指计算着返家的日期。”季公子说,“从春到秋,薇菜由嫩而老,时光无情地流逝。戍卒思归,从春到秋,一年将尽,何时才能归家呢?在诗里,天地四时的瞬息变化,自然生物的生死消长,都是生命的见证、人生的比照。采薇这样一个凝固在戍卒记忆里的姿态,不只是四季的轮回、光阴的流逝,还有思念的成长,以及生命走向苍老的痕迹。”
城楼上,一旁传来“当啷”的一声,哪吒与白华循声看去,只见昊倾城打翻酒碗,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俩人斗红了眼,竟没察觉她在偷偷喝酒。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什么花儿开得盛?棠棣花开密层层。什么车儿高又大?高大战车将军乘。驾起兵车要出战,四匹壮马齐奔腾。边地怎敢图安居?一月要争几回胜!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驾起四匹大公马,马儿雄骏高又大。将军威武倚车立,兵士掩护也靠它。四匹马儿多齐整,鱼皮箭袋雕弓挂。哪有一天不戒备,军情紧急不卸甲!
“那密密层层的棠棣之花,雄俊高大的战马,威风凛凛的将军,华贵的弓箭,齐整的战车,洋溢着一种报效国家,不惜血洒疆场的豪放情怀。”季公子说,“而在残酷战争之中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悲哀,以及对遥远的故乡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这些阴暗的色调在这里被冲淡了。因为当自己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正因为身后有承载着自己温暖思念的美丽家园。”
坐在小哪吒旁边的一个四五岁小女孩盯着他头上的粉玉桃花金步摇,悄声道:“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桃花步摇吗?”
小哪吒摘下递给她。
小女孩望着这朵粉玉桃花,满眼都是惊奇和赞叹。
“送你了,不谢!”小哪吒说。
这时,季公子注意到台下那听讲不专注的两人。
太子庙,哪吒背着醉倒的昊倾城回来,一旁跟着白华。
见到白华,昊天下很是意外。
“陛下。”白华对他拱手行礼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道路泥泞难行走,又渴又饥真劳累。满心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一首《采薇》,道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的情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季公子说,“是谁曾经在那个春光烂漫的春天里,在杨柳依依中送别我?而当我在大雪飘飞的时候经历九死一生返回,还有谁在等我?这是一条世界上最远最长的路,它如此之长,长得足以承载一场战争,长得足以装满一个人年年岁岁的思念,长得足以盛满一个人生命中的苦乐悲欣。”
太子庙,后花园的花架下,布偶侍女上茶上糕点水果。
白华半边脸被头发遮着。
“你俩掐架不成,改为斗酒,却是皇儿醉倒在先。”昊天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哪吒与白华道。
那两人一阵无语。
“好了,我也不说你俩什么了。”昊天下说,“只是我很想知道,白华君此次求亲,退回宗室女,指定要帝女,除了觉得天庭没诚意,还因何故呀?”
白华看了看他,说:“在下仰慕帝女已久,非她不娶,陛下会相信吗?”
昊天下看着他,直看进眼里。
白华没躲避他的目光。
郊外,季公子例行带着学生们采风。
今天她们要去采薇,就是课上刚讲到的那首《采薇》里的薇。
春天,薇菜刚刚绽出嫩绿的芽尖;夏天,薇菜的叶片肥嫩;秋天,薇菜的叶茎将老而粗硬。
此时暮春,春夏交际,薇菜应该快要长肥嫩。
小哪吒找到薇菜,但见它的花紫红色。
“这东西可以吃的吗?”小哪吒将它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一阵“呸呸呸”。
“这可是救荒野菜,饥荒年份不知有多少人靠它得以续命。”季公子走过来说道。
“这东西一看就没多少营养,真能活命?”小哪吒问。
“反正有得吃总比没的好。”季公子说。
小哪吒哼了声,扔掉薇菜,说:“我还是希望人们以后不用再拿这东西来充饥!”
季公子微微笑了笑,问他:“你装扮成这样要干嘛?”
“没干嘛,只是觉得很好看。”小哪吒说。
“那你来女学馆有何贵干?”季公子问。
“路过,听到读书觉得有趣,就进来看看。”小哪吒说,“话说,以往除了打打杀杀,我都没正儿八经上过学。”
“哦?那你是从哪里认的字?”季公子问道。
“一边打仗一边研习兵法认的字。”小哪吒说。
季公子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那你以后就来跟我学习诗词歌赋吧!”
太子庙后花园,白华说:“此次帝女失位,看起来似乎是耽误婚事的缘故,实是因帝女想要改变礼制,因而触动了食利者们的根基,引发了局势变动。”
昊天下一阵意外。
“此事三太子也清楚。”白华看向哪吒道。
昊天下也看向哪吒。
哪吒默认。
“四方朝会时,帝女曾对魔界的政权体系甚感兴趣,并就此与当时的魔君伐檀详细地谈过。”白华说,“区区一婚事并不足以导致失位,关键还是抗衡不过这个礼制。”
“白华君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昊天下说。
“当然。”白华说,抬手撩起遮住半脸的头发,“我也曾受困于礼制,很是吃了点苦头。”
众人看着他那半边魑魅魍魉,背脊一阵发凉。
哪吒忆起昊倾城堕仙时也是如此情形。
“魔界中人,大多有所体会,也对心怀苍生但不幸失位的贤君明主表示同情。”白华说,转头望了一眼肩上的子规鸟,又对昊天下说道,“不瞒陛下,帝女失位一事,着实令在下感到震撼。在下不仅仰慕帝女,也同情帝女的遭遇。此次求亲,如若帝女愿意,在下便有正当理由护帝女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