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风起斯匆忙离开草庐时,一路奇景中他只觉内心荒凉,他平生第一次明白所谓忐忑不安为何物。当下他便笃定:若真的有执念一说,楚问心便是了。
他疾行中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的童岩松,心道:“常月兄让我提防于他,可在楚楚这件事情上,他定不愿落后于我的。”
此时风起斯察觉童岩松也死死盯了他几眼,终于憋不住问自己道:“你可有头绪,你们出发前约好在石基相见之事,她可曾知道?”
风起斯“唔!”了一声算是答复,心下也正在琢磨楚问心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当时枫林苑初见,她就敢对着自己这个暮苍峰之主咄咄逼人;第二次就敢窜到自己房里……她掉下来必定也在设法找他们,只是石基这一层实在太大,他们当时在被人追赶都没被楚问心发现,草庐又地处偏僻,所以他决定跟着童岩松去往来时的另一个方向,若没有猜错,楚楚一定是去最热闹的地方了。
童岩松依言,引领他一路找寻那楼台林立人声鼎沸的地方去,终于在鳞次栉比中,他一眼便看见了最显眼的目标,便停住了脚:这是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高楼。
这楼台外观看上去甚是巍峨,算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却并不像凡间有个匾额什么的写个名字示人,大门外捱三顶四一层一层看热闹的人,后面的有人伸着长长的脖子将前方飘着的一个拉下来:“这里不许施法飞行,给我下来!”后面又一人骂道:“你这长脖子老怪又好到哪里去,低一低!”
风起斯看了一眼似乎比他这个未婚夫还紧张的童岩松,嘱咐道:“不要暴露自己,打听消息慎言,莫说为何,只问如何。”
童岩松不屑一顾白他一眼:“有何区别?”他叫住旁边一个黑衣老者问道:“这里为何如此拥挤?”
风起斯一听,离开他几步,另叫住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去一边问话。
那精瘦的黑衣老者把童岩松上下打量一番:“这里一向拥挤!你是何处来的,竟然不知道吗?”
童岩松总算机警,马上笑道:“啊…!小的方才化成人形,确实第一次来这里。”
“噢……那~你就算来对了地方!”那老者很是自得地捻了捻下巴上翘起的胡子,摇头晃脑地等着他来奉承。
童岩松急迫问道:“怎么说?”
老者拿眼睛斜看着他说道:“你不懂规矩,我便卖个人情教一教你,这里石基,各路消息都可在这里买卖,这楼里的买卖更是有关你今后的前程,你说值不值钱?”
他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
童岩松见风起斯似乎已经打听到消息,拿起脚来要走了,他急忙掏出常月给的雪萼果,递到老者面前。
那老者登时眼睛亮了,一把拿过来看了又看,快速揣进怀里将他拉到一边:“你还有没有这个?”
童岩松诚恳说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再没有了!都给了你,你快快教给我吧!”
老者显见是捡了个大便宜,于是点点头沾沾自喜地和盘托出:“这个地方叫做青雀台,石基到处都是买卖,天才能人也是到这里待价而沽。在所有场子里,唯有这青雀台最为炙手可热,所有自命不凡的人,想为自己寻一个贤主投奔的,青雀台便是首选要来的地方!这里,可是出过大人物的!”
童岩松眼见风起斯已没进人群中,急了:“您老你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如今的青衣尊者初来乍到时,便是在这里一鸣惊人,打败了所有对手,被当时的老尊者看中带了回去做了衣钵传人,真可谓一步登天!其余护法殿军也在这里出了不计其数,不一而足。今天这个又特别不一样,今天拔了头筹的竟然是个女子,她已经打败了今日的对手,席中有几位高人都愿收她为徒,可她竟然还敢提条件,这可就是闻所未闻的倨傲了。”
“什么条件?”童岩松脑海中浮出楚问心的笑脸,不知怎地觉得那十有八九就是她。
“先比酒量,再比剑气,最后拼内力,若三关都过了,还要回答一个问题,她才愿意拜师。那几个高人竟也没有着恼,为了得她,已约好了抽签比试了!听说其中一两个,跃跃欲试欲要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你方才不是说,这里是择拣良才之处?还可以择妻?”童岩松愕然。
“迂腐!魔界儿女,只看本事!这双方若是气息对上了,心悦诚服结为夫妻有何稀奇!你若是有能耐,便去试试何妨,若打败她,便是不想娶她,或者那些高人也能看得上你收你为徒,也未可知啊!年轻人试炼身手,就算没成事吃了些亏又何妨……”
童岩松听了个囫囵已经明白,且此时已看不见风起斯的影子,他不等说完赶紧谢过老者转身追过去,也挤进人群。
好不容易他挤到前排,待到能看清青雀台大厅里的情况时,谁知一眼便看见了楚问心!
她此时正在一鼓形圆台上体态轻盈如灵雀燕姿般舞着剑花,对手是一个矮矮的光头胖子,用剑十分滑稽的样子但力气不弱,一脚踩踏下,那高台便要晃上一晃。
童岩松情急之下便要进去,岂料才走到门前便被人拦下了:“名号腰牌!”
童岩松愣了,守门武士见他局促,便呵斥他:“无名小卒退后!”
他一看风起斯竟然已在厅上席中稳坐着,不知他何以就进去了:“风起斯哪里来的腰牌?”
他想到刚才轻易舍出去的那枚雪萼果,气急败坏,心下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幸亏仙子已经找到,他当个门外看客守着,随机应变,也没什么不好。
风起斯一进了圆厅,二楼一间雅间内便有个人“嗯?”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这个人,倒还像个样子。”
旁边一个侍女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查查他的底细。”
那人不语,侍女去了。
风起斯自打进来便觉得气氛又冷了一冷,那几人见他颇有派头的样子,不像是来找主人的,倒像是来跟他们抢人的,便都拿冷眼看他。
风起斯旁若无人,昂首阔步自己寻了张小几坐下来,堂内有名武士看了看墙壁显示出的名号,提了一壶水过来:“同戎山主,你是寻主还是收徒?”
风起斯接过水壶闻了闻便放下了:“寻妻。”
那武士并不奇怪,回头便走了。
风起斯抬头见台上那人正被常安剑追得团团转,眼见就要落败,不由笑眯眯地点个头:“就喜欢你这仗势欺人的模样!不愧是我的妻。”
旁边一人听到,嗤之以鼻道:“说话口气别太大,才穿上衣服几天,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山主,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同戎山无名小辈,凭你这面无四两肉的样子也想跟我等抢人,这美梦做得早了些!奉劝你回去钻回山洞里修炼个百来年再来丢人吧!”
风起斯置若罔闻,见台上那人已经鼻青脸肿跌了下来。他便飞身上了那比武台,楚问心早已看见他,当下弯起眉眼笑说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还怕你两耳不闻长街事呢!”
风起斯笑道:“你这主意可不太妙,闹得街巷尽知,不怕弄巧成拙被人掳走当了压寨娘子?”
其实风起斯心里明白,他古灵精怪的未婚妻有乾坤图、常安剑和幽明珠三样宝物在手,一时半刻想要被人打败也是不容易。
“我的主意是不好,可我夫君不仅聪明,本事更高啊!”楚问心仰头看着他,笑得真心实意,心道:“总算不用在暮苍峰数着手指头等他归来,这样多好!”
“那三个比试就罢了,你倒是不脸红。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风起斯问道。
底下坐着的三人见这同戎山主竟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径自与美人谈笑风生,不由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指着风起斯:“你最后一个进来,要抢人也要先问过我们!”
又向楚问心说道:“美人你可别糊涂!在这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只能给人当当小白脸…”话未说完便被旁人捂住了嘴。那人小声斥责道:“知道这里是哪里,乱说话小心引火烧身!到时我们平白陪着你倒霉!”
风起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皱了皱眉头向楚问心抱屈道:“寻妻回家还要打上一架,我这夫君当得格外辛苦。罢了,你先到一旁,回头再问你!”
楚问心点点头,跃下高台寻了个地方抱膝而坐,喝了口水跟那三人说道:“我说,今日感谢三位瞧得起小女子,为了你们好,仗义奉劝一句…你们还是认输吧!”
楼上雅间,那名侍女已经回来,她向主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那人哈哈一笑,向楼下坐着的紫衫面纱女子扬了扬下巴:“看看她的样貌如何?”
侍女退后几步,向窗外圆厅运力打去一掌,那大厅便立即幡动旗倒地起了一阵大风!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中,那紫衫女子的面纱也被刮起来飘向半空,露出了真容,正被对面伫立窗前的人看了满眼。他一见之下不禁停下手中扇子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