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游龙破海十三枪
求丹谷左侧山峰山腰处,一条七绕八拐的山道通到一座道观口,道观大殿前,左右两侧搭着两排锻灶,每个灶前都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铁匠,正在那上上下下挥着大锤小锤,钉钉铛铛的敲着那齐腰打铁桩上的铁丕。炉子里喷着腥红的火焰,一个黝黑的铁匠正用铁钳稳当当的夹着块烧红的八角铁丕,伸到那灶旁备着的一缸猪油里,只听得“呲啦”一声,那缸面上倏的升起一阵白烟,缸内的猪油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泡。待到白烟散去,那黝黑的汉子从猪油里夹起那块漆黑的八角铁丕,走到那大殿前的平地上,盖在了一个圆形的铁鼎上,铁鼎中部有一方圆孔,细细一瞧,原来是鼎丹炉。
顺着方才那鼎丹炉向大殿瞧去,一路去向大殿前的平地上,齐整整的摆着许多锻好的丹炉。大殿内既无偏殿,也无法坛,道家神像也无一尊,四面都开窗透着风,偌大的殿内连幅道门祖师的画像都未悬挂。倒是殿内齐刷刷的摆了许多冒着青烟的丹炉,每个丹炉前都有个道士坐在那炉口,添着材控着火观着丹变。
大殿后方靠山柴屋内,一个青衣道袍的道士正躬身拱手,立在一背上交叉绑了两个细铁筒的黑袍男子身后,那青衣道袍的道士细眉小眼,薄耳长面,头戴顶莲花冠,一脸阴险的从道袍内掏出个青瓷瓶,递给那黑袍男子道:
“血戟鬼王,加了竹麻草后才炼得这五颗,炼一颗毁十鼎,这一月也才炼得五颗啊,先前没加竹麻草的那些都未聚成型,这几颗好歹也算是有个丹型了。”
那血戟鬼王转身接了那青瓷瓶,拔了瓶口的布塞,将瓷瓶里的丹丸倒在掌心瞧了瞧,五颗黑紫色的丹丸,长尖扁方,似那散碎石子般有棱有角,说不出的怪异。血戟鬼王仔细瞧了片刻,又将那五颗丹丸塞回瓷瓶,塞好布塞递给那青衣道袍的道士道:
“紫阳道长,炼成这魔鳞易脉丹的丰功伟绩自是少不了你的功劳,这五颗就先赠给道长吧,此处情况本王会禀明乌左使,这炼丹之事还需劳烦你几年。待领主神功大成,你紫阳道长必是最大功臣,莫说这道门门主,那毁天三尊之位你也可坐得啊。”
紫阳道长接过那青瓷瓶塞到道袍衣襟内,满脸堆笑着道:
“多谢血戟兄赐丹,血戟兄切莫戏言啊,那三尊杀神般的人物贫道是极为尊敬的,只盼能为领主贡献点绵薄之力,邀功上位之事可从未动过半分念头啊。”
血戟不答他,去向墙角取了立在那的一对短戟,只见那短戟枪尖泛着寒光,两边月牙形的锋刃隐隐中透着股血色,赤火铁打造成的戟身朱红锃亮,煞气十足。血戟将那对短戟背手交叉插进了那背后的细铁筒中,转身对着紫阳道长道:
“方才跟你过了几招,你虽是隐藏了实力,但也瞒不过本王,如今有了这魔鳞易脉丹,这道门门主之位必是你囊中之物啦。事成之后,领主面前本王定会替你美言几句,丹丸也自会有人定期来取,你只需按计划行事,一切皆在我魔狱林掌控之中,切莫走漏了风声,不然本王也保不住你啊!”
说罢,出了柴房,直接从那靠山处飞身跃下,踩得那树枝咔嚓断裂,片刻便消失在了树影之中。瞧得血戟身影远走,紫阳道长从衣襟内慢悠悠的掏出颗圆溜溜掺杂着丝丝金色的黑色丹丸道:
“他娘的邪人,想拿本道爷试丹,九洞真人的功法都被道爷寻到了,魔狱林也不过是本道爷的踏脚石,哈哈哈。”
柴屋靠山的一株粗苦槠树顶端,枪痴正坐在那树干上,隐在那茂盛的树叶中,嘴里叼了片叶子,看了看下方的紫阳道长,摇了摇头,待得他去向了那大殿。枪痴便拂手轻轻拨开了身前的树枝,脚底轻轻一蹬,从那苦槠树顶端飘身跃到另一株粗树上,踏着叶片,追着那血戟鬼王的方向而去。
枪痴提气急奔,不消片刻便听到了那血戟踩断树枝的咔嚓声,心想到了山脚再动手,免得这道观里那阴险的紫阳道长察觉。便一路压了气息跟着血戟到了山脚,刚到山脚,那血戟猛地一个转身从那树上往后倒身一跃,肩头一抖,背上两柄短戟“锵”的一声冲筒而出,血戟双臂一伸,握住那对短戟凌空猛劈了个交叉,只见两道寒光一闪,呼呼两声破风声,寒光便如摧枯拉朽般劈卷着断枝残叶朝着那树林里冲去,只听得“咔嚓咔嚓”四处响着树枝的断裂声,忽地一阵气浪声“嘭”的一爆,咔嚓声戛然而止,林中传来一阵响彻山林的大笑声:
“哈哈哈,好兵器,化气成形,有点意思。”
只见那飘散的断枝残叶中,一道身影背着光,宛若神佛凌空而立,那身影轻吸了口气,双掌画了个圈,将那四周一丈内的断枝残叶用气劲扯成了个圆球,双掌气劲一压,那圆球顿时缩小了半分。那身影继续运掌,将那圆球扯到胸前,掌心猛地向前一推,只见那圆球如离弦飞箭一般“嗖”的一声朝着那血戟奔去。血戟还未落地,无处借力变向,瞧那圆球来得甚是霸道,只得将手中那对短戟舞得如风车般密不透风,呼呼作响。圆球“嘣”的一声巨响,砸到了那戟影风车上,断枝残叶四处飞散。血戟只感胸口一震,虎口崩裂,双戟险些脱手。圆球砸得他身形猛地一坠,眼看着即将背部着地,血戟急忙将那双戟向地上一插,双腿落地屈膝,顺势借力往后散劲,退得三丈远方才稳住身形。血戟吐了口浊气,看着那乱石草地上的两道深深的戟尖泥印,脸色煞白的瞧着那道身影踏风而下,背手立在了一株乱石草地上的断樟树上,正是那枪痴。血戟拔起双戟横在胸前问道:
“阁下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枪痴双手抱在胸前答道:
“能觉察出我跟在身后,还是有点本事的,血戟鬼王,还有什么绝招,快快使出来,不然就如这断树般齐腰横断啦。”
血戟听他叫出自己名号,心想,哪里来的这疯子,如此恐怖,功力只怕比那毁天三尊还要高出几分,今日不赌上性命,怕是要交待在这疯子手上了。当下下定了决心,猛吸一口气,戟柄头朝脐上七寸的鸠尾穴一点,片刻后只见得他浑身肿胀血红,双目密布血丝,宛若一尊血色鬼王,骇人之极。
枪痴瞧他身起异象,依旧气定神闲的道:
“封鸠尾,冲肝胆,震心肺,气血停滞,经脉肿胀,功力大增,有点看头,果然是魔狱林的邪门歪道,你这功法怕是半柱香就要爆体而亡了吧。快快出招吧,今日就用单掌对付你,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血戟瞧他背上负了兵器,却不使出来,还道用单掌应对自己,被小瞧得甚是恼怒。当下左腿向前屈膝成弓,右脚猛地一蹬,“嘭”的一声,脚底气劲炸出个泥坑,溅起一堆泥石,双戟一挺,身子如巨石般朝着枪痴急冲而去,“倏”的一声双戟便刺到了枪痴跟前。枪痴脚定在原地,侧身往后一仰,左脚向旁一踏,躲过双戟挺刺,单掌对着他右边的戟柄一拍,顿觉得那戟柄有些发烫,便收了掌劲,足尖一点,往后跃出数丈。血戟赶忙侧身变向,右手单戟追着枪痴刺出,左手运气粘着另一杆单戟在掌心飞速翻滚,呼呼呼呼的转出了个朱红色的尖椎风,看来是个后招。枪痴不紧不慢,单掌轮了个半圆,往前一推,只听得阵阵浪潮声,朝着血戟哗啦啦的卷去,血戟只感到那掌劲还在三丈外,已压得面部滚热生疼,当下散了左手的气劲,提戟疾舞,狂劈猛扫,破了那阵掌劲。旋即双腿猛地一蹲,挺了双戟咚咚咚咚的朝前连刺数戟,只见得数十道两丈长的如锥尖风裹着飞石乱草朝着枪痴刺去。枪痴也不闪避,脚底运劲一踏,震得周遭地上的大小乱石腾地而起,掌心朝下运劲一引,将那周身乱石引到身前,单掌飞速画圆,将那乱石抡成个一丈的圆盘飞速急转的挡在胸前,只听得尖风撞在石盘上叮叮作响,一阵石屑飞散,白尘乱飘。
那血戟此刻身上已转成紫红色,大口猛吸猛吐,想是经脉即将爆裂,见得自己拼了性命的几路颇为自傲的猛招,都被枪痴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心头不由得胆战心寒,当下提了那双戟跃到空中,凌空而立,鼓气张口大喊道:
“气血逆行化血戟,双戟碎山魔神避。”
枪痴瞧他身上冒出滴滴血珠,戟柄上呲呲的散着白烟,想是蓄功到了极致,当下便收了掌劲,散了那圆石盘,留了把石子握在手心抬头看着血戟道:
“又是中看不中用的一招,经脉欲裂才立得这屁点高,还他娘的吟诗,此等烂招何须闪避,就用手心这把石子接你最后一招,送你去那地府做个真鬼。”
血戟听他如此轻言蔑视,极其气愤,将那双戟举过头顶,运气逆行气血,只见得他周身血雾一喷,双戟随后猛地劈下,一道五丈长的紫红血刃破空而下,凶厉异常,的确具有碎山之威。枪痴凝神聚气,抓了那把石子抬头一扔,单掌朝空中运劲一握一拉,只见那堆石子被气劲一引,排成了根长条形,宛若一杆断石枪,枪痴单掌手腕一翻,掌劲朝上疾速一推,只见那断石枪疾行破风般朝着那紫红血刃奔去,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那五丈长的紫红血刃便被断石枪冲散成了血雾,那石枪仍未散形,依旧如疾风般朝着那空中的血戟刺去。忽地一道身影从左侧疾奔一跃,抱着那半空中已丧失神志的血戟躲过了那夺命一枪。
那身影落地后,急忙运指如风的点了血戟掌心的劳宫穴和腿上的伏兔穴,又从衣襟里掏了颗黑色丹丸塞到他嘴里,将他扶在一旁靠树躺下,起身朝枪痴道:
“七绝武痴的枪痴,掌劲化形就有如此神通,那背上的游龙枪莫不是能劈山裂海,今日定要领教几招啦。”
枪痴瞧了瞧着眼前穿黑锦袍的男子,灰发刀眉,鹰目高鼻,一脸凌厉煞气,腰后斜插了把黑柄环首刀,正是那之前桃溪酒楼的独酌男子,便朝着他道:
“终于是现身啦,赶来替你这小辈收尸吗?”
那灰发男子不答他,抽了背后的黑柄环首刀横在胸前,只见那环首刀刀身乌黑,一边刃口泛着青绿色,另一边刃口泛着淡蓝色,说不出的怪异。灰发男子双手握刀,足尖一点,飞身跃起,凌空朝着枪痴正反劈出两刀,只听得“轰轰”两声,两道十丈长的巨大刀影,一道青绿,一道淡蓝,夹着滚雷之声破空而下。枪痴右脚往身后一勾,那身后麻布里的游龙枪银光一闪,破布而出。枪痴足尖轻点,飞身一跃,右手抓住枪身往回一拉,左手顺势一把握住枪身,身形往后足不沾地的急退。边退边朝着那乱石地连刺数枪,只听得阵阵“嘭嘭”巨响,那乱石地一个接一个的深坑炸裂开来,炸得泥散石飞。退得七八丈远,枪痴凌空一个翻身,枪头一抖,挺枪往前一刺,只见一道合腰粗的枪风裹起那方才的散泥飞石,聚成一条粗余一丈的巨龙盘地急游,枪痴枪势未尽,枪头朝上一挑,只见那七八丈长的泥石巨龙猛的昂首直立,“嗷”的一声龙吟,朝着那两道刀影疾飞卷去。只听得“铛铛”两声,一阵气浪“嘭”的一爆,刀影消散,泥石龙断作三节散落在地。那灰发男子被这泥石龙震得气血狂走,几欲吐血,仍是强行压住了后才飘身落地。
枪痴瞧着散在那地上的一段泥石竟冒着白汽,泥面上泛着一层白霜。又看了看灰发男子手中那柄环首刀,单手提枪,声若洪钟的指着他道:
“功夫不错,你这身手想必就是你身后那小子口中的毁天三尊吧,看来你们魔狱林够谨慎的啊,事事都是位高权重的头领亲力亲为。今日就都留在这儿吧,这求丹谷可是块风水宝地,死在这也算是借了方乐土让你们归西了,来世记得做个药农来此济世还债。”
那灰发男子大笑道:
“哈哈哈哈,果真如传闻一般,招式凌厉霸道,刚刚那招想必就是游龙破海十三枪的地龙卷凡尘吧,甚是凶暴啊。这余下的十二枪我看今日是接不了了,先救救你两位好友吧。”
说罢,忽地提气往右一跃,侧身对着那右侧树林里横挥数刀,但见那刀气四溢,一片片淡蓝色的刀芒朝着那树林里飞空横切去,只见那树林里茂密的大片粗树齐刷刷的断成数节,灰发男子又将那环首刀猛地插入地面,转了个身朝着枪痴赶来的方向猛地一抬,只见那地面忽地炸开一道一丈长的裂缝,朝着枪痴脚下延伸去。枪痴足尖朝地面一点,跃到半空中,脚底踏风而行,朝着那树林飞速奔去。灰发男子见引开了他,赶忙提气疾行,抱着那血戟鬼王,收了他那对赤血双戟,朝着谷外疾奔去。
枪痴奔到那树林内,在那片断树残枝中几个跳跃,陡然瞧见眼前两丈远一个身影,正是那八金,但见他双臂乌黑横挡在胸前,身上的青麻短衫碎作褴褛,披头散发,胸前几道深深的刀口。赶忙上前扶着他半躺下,双指搭着他肩井穴运着气劲,方才看向他身后护着的小胖墩道:
“小胖墩,你这八金叔叔打小也是孤儿,自是对你同情呵护,若不是为了护住你,以他的身法,这刀芒怎追得上他,话说你们两个为何在这树林里?”
八金摆了摆手,咳了两声细声的朝他说道:
“你和那血戟斗的时候,我和他正在这摘菌菇,小胖墩看你神功惊人,自然是想观赏一番,那黑锦袍的斩天尊者定是一直在尾随我们,看得那血戟快要丧命,这才出手。若不是臂上这副馆主赐的玄金护手,今日恐怕就交待在这了。”
枪痴继续运着气劲,看了看八金胸前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白霜,另一只手掌运了个热浪劲悬在那伤口处缓缓移动,嘴里念道:
“原来是斩天尊者,居然跟了你们,果真是邪派作风啊。无妨,死不了,白奇老哥这沸海热浪掌刚好拿来给你疗伤,先在这谷里养几天伤再回去复命吧。”
八金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小胖墩道:
“小胖墩,你即无父无母,又想学武,今日又与我有这舍命交情,不如就拜了你罗玄海叔叔做师傅吧。”
那小胖墩看着八金因他身受重伤,本就内心愧疚不已,听得八金此言,毫不迟疑的双膝跪地,朝着枪痴磕了三个响头道: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竹缺一拜”。
八金和枪痴对望了一眼,枪痴看向那小胖墩点了点头道:
“起来吧,看来真是天意啊,遇缺而收,遇缺而救,原来说的就是你这小胖墩。那小道士看来也是个高人啊,竹缺,等你八金叔叔养好伤,就随师傅和八金叔叔一起去油茶城,这求丹谷也不是个学武之地。”
竹缺点了点头道:
“嗯,师傅,我去那边摘点刺儿菜拿来给八金叔叔止血。”
八金和枪痴朝他点了点头,看着他朝着那堆刺儿菜走去,枪痴笑道:
“这八进馆里又多了号人物啦。”
八金眉头紧皱苦笑道:
“你在他面前又是碎石又是断树的不就是想收了这奇才为徒吗?看中了便是缘分,进了八进馆就都是一家人了,莫要打骂他,这娃娃命苦心气高。”
枪痴看他神情痛苦,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运劲给他疗伤,不再接话。
求丹谷潺潺流动的桃溪水面上,一个身穿黄灰旧葛布褂子的银发白须老头,正双脚踏在一竹篓上,背后斜插了根一丈长的绿色竹竿,顺溪而飘,手里拿着条树枝串着的烤鱼,边啃边道:
“尊美味呀,有这罗家小鬼在,这天下看来还可太平几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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