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停(1 / 1)

蛇死了,珩穆冷不防的抽了一口气,人彻底倒了下去,田齐没有收起枪,又冲天上发了一枪,砰,前后一共两枪,这是给王叔发的信号,告诉他自己找到人了。

田齐掰开茂密割人的野草靠近珩穆,先探了鼻息,还有,估计是吓晕了,没什么大碍。

她给喂了一点水,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珩穆才悠悠转醒,田齐已经用随身的小刀清理出一片地方,堆上干柴生草弄出一阵升腾的黑烟。

王叔他们有黑烟指引,才能明确自己的位置。

她倒是不觉得王叔会进来救人,因为林子里忽然就起了一阵凄凄惨惨戚戚的歌声。

听歌的田齐没觉得可怕,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只有两种,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另一种就是昨晚那个倒霉的白杨一流。

剩下的都是装神弄鬼。

大概是有人藏在林子里,希望不受外人打扰,才故作玄虚的吓人。

“田齐,真的是你。”醒来的人,勉力转过身,痴痴望着她眼神满满的惊喜。

“除了我还有谁。”她没好气的瞪人。

“田齐,真的是你,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他撑起半身,想要往她这边靠,一种依附的姿势,寻求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人。

因为无风,浓烟继续扶摇直上,田齐休息了一阵,吃了点肉干喝了水,珩穆靠过来的时候,她就让他赶紧吃东西,既然人醒了,就能检查一下有没有摔断骨头。

“我给你检查一下,疼的地方你就说。”她从脚开始,一节一节按一下,珩穆只有摔下山坡的时候裤子被割破,大腿上有一指长的皮肉伤,骨头没有伤到。

珩穆坐在地上,脸蛋都被自身的热气熏红了,他知道田齐没有歪心思,真的是给自己看看而已,耐不住她的手隔着衣物按在皮肤上时,像暖洋洋的汤婆子熨贴在身上,他丹田里也生出一股热浪,遒劲有力的往四肢百骸涌动。

珩穆指尖扣进土里,抑住了心底的一阵躁动。

“田,田齐,我想喝水。”珩穆小小声,低着头,时不时望向她。

“就在你手边,自己拿来喝。”确定他脚没摔断的人淡淡提醒道。

被迥得头更低的闷着不动作,他背后没靠东西,手现在发软,单手撑不住自己,珩穆只能等田齐收起手,她手上的温度抽离,他忍不住松开了紧咬的牙关,心底又生出留恋来,哎。

等冰冷的水灌入烧热的喉咙,他连喟叹都要忍耐。

田齐脸色不好跑腿坐着,用地上的韧藤蔓编绳,根本没心思与自己攀谈,除了火堆和他,四下都是冷的透着漫不经心的凉。

没有风,噼里啪啦的柴烧成了灰,田齐额头是都是细细的汗水,珩穆几次想要搭话,都因为对方不接落空。

珩穆察言观色,心里泛着嘀咕,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惹麻烦很不高兴。

肯定是,他的枪也丢了,明明是和蔺卿稚争先恐后的去找她,人没有找到,中途蔺卿稚一下就失了踪影,自己在林子里看到一个影子,便奋不顾身追去……

“田齐,你生我气了。”他心里堵得很,又怕她真生气,又觉得她应该生气,因为自己真的太笨了。

本来想要去证明自己学了枪法,不是废物,结果还是一个废物。

田齐还在专心编绳,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是连看他都懒得了么。

田齐真的讨厌他。

田齐真的讨厌他了。

“你低着头做什么,不是让你吃东西喝水吗。”正在编绳的人突然开口,没看他却把他的动作了然于心。

珩穆猛然抬起脸,她没看自己怎么知道呢:“田齐,我吃的,我听话。”

“赶紧吃,吃饱了有力气爬上去。”依旧没有抬头的人。

“嗯,田齐你也吃。”他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干净点才捏着一块小饼递过去,田齐没有接:“我没空。”

珩穆不死心,他想起蔺卿稚之前轻佻的举动,自己为什么不能试一试,荒郊野外也没有人,鼓起勇气,伸手递过去,饼干边碰到了她的嘴唇,田齐手里的动作没停,分心抬眼看他,眼神清澈,没有疑问,张口就咬了一块,表示自己吃过了。

珩穆在与她视线相撞时,心跳骤然变快,快得他险些要窒息过去,田齐吃了一口后,继续低头编绳,地上不缺藤蔓,她手法老练已经编出来很长一段,不过距离能接上吊下来的绳索还是不够的。

他不会编绳,帮不上忙,喂她吃东西,如此微不足道的事,就给他了。

珩穆想着想着,就把手里的小酥饼吃了下去,咽到肚子里才猛然想起,酥饼之前被田齐咬了一口,自己又吃了……

这个算不算。

算的。

肯定算的,珩穆倏地低下头忍住嘴边咧开的笑意,自己和田齐做了这般亲密的事情,很亲密,只有恋人才能做的。

珩穆自顾自美滋滋的回味着,他已经分不清楚酥饼的味道,嘴巴都是甜的,吃完一块,他又大胆递了一块过去,田齐依旧只咬了一口,珩穆连着吃了三块,喝水后肚子就饱了。

他有点舍不得,毕竟只有这里,自己才能肆无忌惮。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

“田齐,喝水。”

“不喝,那个人还在唱歌么?”她忽然问了一句珩穆摸不着边的话。

唱歌,什么唱歌,谁会在林子里唱歌,珩穆心里想着,于是侧耳去听,还真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歌声,是一首宫中小调,以前宫女传唱过的。

珩穆辨析出一两句。

叶翦红绡,雁字归来,遇年年,尽万里……

杂糅在一起的词,唱腔哀怨涔涔。

和着野鸟嘶鸣,如同鬼泣。

他被歌声吓得抖了抖,皇林里是死了不少人的,以前宫人被裁,大都用车拉到这里掩埋,皇林闹鬼的传说络绎不绝,甚至宫中不少遇鬼的太监和宫女,每逢初一十五,都偷偷到这里来烧香祭拜。

一心想着田齐的珩穆,完全就忘记了皇林阴森。

现在,猛然听到歌声,联想起自己所见,那怕是大白日里,他也忍不住打颤。

“田齐,有鬼在唱歌。”珩穆凑近她,只有靠近她,才有安全感。

田齐噗嗤一笑,抓来新的藤蔓继续:“是人在唱歌,谁跟你说是鬼了。”

“老宫人都如此说,我昨晚就看着一个人影进来,以为是你才追的。”他言之凿凿。

“傻子,要是鬼,怎么不去京城繁华的地方呆着,跑到深山老林来唱歌,闲得慌。”

“去京城做什么。”

“留在林子里做什么,和野兽为伍,现在朝廷也没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凄凄苦苦个没完,谁拘着他们了,不是日行百里,换做我,早不知道飞哪里逍遥快活看世界去,还留在这儿。”

“他们是鬼,外面有捉鬼的。”

“你见过几个捉鬼的。”

“我见过萨满师傅。”

“萨满说了什么。”

“她说我春心动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珩穆不经意就把心底的话说了。

他怎么把这件事也说出去,真是的,虽然田齐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怪难为情的:“我觉得她说得对,我是心动了。”

“所以你就信鬼神之说了?”田齐没在意他表白的言辞,只是觉得被人说中后,就一味相信有点莫名罢了,她也没在意珩穆喂酥饼的举动,大概是从来没想到男女之别。

痴男怨女的小心思,田齐没生好,她过去都很直接,看对眼,干净的,玩一玩,他们这一行也不存在细水长流,更多是路水姻缘。

如萤火一般稍纵即逝,不留痕迹。

想要长久的感情维系,想要长相厮守,不光是自己要付出巨大代价,爱你的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都会被牵连其中。

牵挂等于弱点,所以过去的她,最长的一段感情只有七天。

对方是个阳光青年,在一场刺杀中,田齐无意的一瞥,救了他的性命,二十出头的青年对她的世界充满好奇,被冷冷拒绝后仍不死心。

利用家族的金钱和人脉,对她死缠烂打,田齐被惹毛了。

绑了青年回来,青年自小被家里保护,是个单纯如莲的人。

感情史一片空白,也不知如何缠住了她。

田齐要求青年陪伴自己三天,三天后各不相干,青年想方设法留了七天。

青年单纯讨好的举动,和眼前的珩穆重叠在一起。

他们讨好人的时候都很相似,莽撞的,自圆其说的,得寸进尺的。

可能是编草绳太无聊,田齐开始回忆青年的容貌,他很干净,去到哪儿都一身阳光,阴暗与他成了对立面,田齐就来自阴暗,却被阳光追逐。

他喜欢缠着田齐,牛皮糖一般甩不掉。

他喜欢轻抚田齐身上的累累疤痕,抚一下亲一下。

他给了田齐阳光,所有阴暗都无法抹灭。

他要她记住他,一辈子不许忘,下辈子都不许忘。

田齐记住了,唯一的遗憾,是他只活了二十二年。

青年用鲜花一样的青春,献祭了他七日的爱情。

执拗得可怕。

余官桂曾问她,为什么不与青年厮守,谁都看得出青年爱得单纯热烈,不惜一起。

田齐当时回答了一句话:我不知道。

没有答案。

“田齐,我想靠着你。”珩穆细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带着颤音。

“别挨着,我还要编绳子。”她自回忆里出来,掐断了一段沉溺往事的苗头。

“嗯。”他又靠近过来,没有挨着她,距离一指宽。

为了分散珩穆的注意力,田齐说:“你往火堆里填木柴,还有树叶,没有烟味蛇虫鼠蚁都会过来,林子外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珩穆点点头,仍被歌声吸引的四处张望,生怕草丛里有东西忽然出现把他叼走一样,田齐心里犯懒,不想解释什么科学道理,他偏听偏信就信吧,难不成自己还要为了证明没有,去把唱歌的人抓出来。

有闲工夫绳子都编好了。

逃出生天才是要紧。

渐渐的歌声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田齐终于编好绳子,而珩穆不知不觉睡在了一旁,额头抵在她跨侧,手揪着自己衣摆的一角。

睡相十分安稳,不说,她都不觉得这位世家公子不是睡在深山老林,而是睡在高枕软床上。

“醒醒,该回去了。”田齐要趁天黑之前把绳子接好。

珩穆咕噜的蹭了蹭田齐的衣服,根本就没醒,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

啪。

人突然睁开眼,朦胧着抿了抿嘴,待眼前清明,看清田齐的面色,珩穆打了一个激灵,他怎么睡过去了,真是该死:“田齐,我错了。”

“起来,我要爬上去接绳子,你在下面看着火。”田齐不与他废话,站起来抖开盘卷的草绳系在腰上。

珩穆要给田齐踮脚,被她嫌弃的挥开,看着她向上爬,珩穆的心一下就随着她的身影揪紧。

田齐越爬越高,很快就到了绳子尾端,她迅速把两条绳子捆接在一起,然后呲溜一下滑回坡底,她看着他说:“我教你怎么用绳索,我先上去,等我上去你再跟着上来,知道么。”

“知道。”

爬坡对田齐来说是如履平地,轮到珩穆上手,如果不是田齐在上面借力给他,怕是一两个小时都未必能爬上去。

珩穆的手攀上坡顶的草时,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田齐抓着他的手,提溜一下把人拽了上去。

两人都气喘吁吁,田齐是被珩穆拖累的,天色已经全暗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黑猎狗悠悠发绿的眼睛盯着珩穆一直瞧,他有点怕狗,下意识就拽住田齐的胳膊不放。

他们两人腰上都还捆着绳索,堪堪站起来,忽然被自己一拉,田齐脚下踉跄,珩穆要扶稳人,自己后脚跟又踩在绳上向后滑去,一拉一扯,两人砰一下撞在一起。

珩穆倏然睁大眼,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好,更知道他们最好不要在斜坡边逗留。

可是,可是,他的唇先撞上田齐的鼻尖,又落到了她的唇上,她的唇还有酥饼的味道,她的气息与自己纠缠不分。

想到突如其来的亲密,珩穆心头揪起。

在田齐反应过来之前,他抬手揪住了田齐的衣袖,往她唇上深深压去。

珩穆甚少了解吻是怎么回事,他自小被严管,在新式学堂虽有涉猎医科,但也止步于男子。

他以为吻就是碰一下,觉得不够,填不满心里的渴望就在用力些,直到她抬手扣住他的后颈,用行动重写了珩穆关于吻的定义。

他彻底被点燃了,忘我的迎合她……

原来,这才是吻。

等田齐放开他时,珩穆气息不稳的想要继续追逐,他还不想结束,而田齐拒绝了,惹来他一阵不满。

“你怎么能这样。”

“出去再说。”田齐回道。

“哼。”他记下了,这是她亲口说的,出去再说,也就是出去再继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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