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兽是乘黄东大陆最常用的畜力之一,其拖拽重物跋山涉水的足力和耐力,是乘黄商旅们踏破荒野的得力臂助,因而价格不菲。哪怕木野集这般三百人规模的富裕集落,也只有二十多头驮兽,堪称集落民们最贵重的资产也不为过。
得知驮兽莫名暴毙的事实后,回过神的谷辰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数支正气水,加水兑化调制出了解毒汤,并要集落民给驮兽灌服。
正气水能驱邪解毒,和小愈水皆为拓荒者的常备灵药,不过用昂贵灵药救治牲畜却是闻所未闻的手笔。就结果来说,灌下解毒汤的驮兽有好几头都苏醒了过来,围观的集落民们为此欣喜落泪,而只差一步的暴动气氛被生生给压下去。
“回大人,灌下解毒汤后苏醒过来的驮兽有八头,但大都虚弱到走不得路。不过就算如此也让好多人高兴得哭了出来。”胖集正以快沉下去的溺水者抓到浮木般的神情回答着。“那些救回来的驮兽,现在都照少监司的吩咐被统一集中到作坊里照看,另外也安排了专人护卫。这、这次真是被少监司大人救了呢。”
“集落民的反应呢?”
“驮兽安顿好后,大家总算是镇定了点,但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请问,果然还是要继续撒离吗?”温恢试探着望向传令使。
“继续撒离?那谁来拖拽笼车?”张济反问着,而温恢顿时语塞。
携带资产同行是集落民同意撒离的前提,而装载资产的沉重笼车则只有依靠驮兽来拖拽。此刻木野集半数以上的驮兽倒毙,勉强救活的几头也都虚弱到无法活动,指望它们继续出力是不可能的。
失去拖拽笼车的畜力,木野集的撒离计划就如同被拦腰截断。唯一能弥补的办法就是从领都那里紧急调遣商社驮队来增援,不过在眼下荒怪暴乱的糟糕时节,要实现这点也是非常困难的。
换句话说,此时的木野集等于被人同时截断了前路和退路。
“那……那样的话,就只能死守山寨了?”
温恢苍白着脸提出。好在木野集本身便是拥有重重防御的坚固山寨,哪怕遭遇大群荒怪围攻,只要防御力量足够也不会被轻易攻破。虽说领府目前暂时抽调不出正规兵增援,雇佣郭备组那般的拓荒者至少是能做到的。
对胖集正难得中肯的提议,张济却是冷着脸予以否定。
“这样做的话,恐怕就正中奸人的下怀。”
“奸、奸人?”
“不然呢?难道驮兽突然集体中毒是荒怪干的吗?”张济皱眉瞥过去。
“不,卑职也觉得不对劲……”温恢抹着额头的冷汗回答着。“但是,为什么?木野集既不是啥战略要地,也没什么特别资源,为什么要在木野集……”
“但它却在黎阳府统治下,出了任何问题都会算在黎阳府头上。”张济冷静指出。
原本这阵子配合下来,胖集正勤恳做事的态度让张济对他看法颇为改观,但现在看来,
身为基层官差的温恢,至少在政治敏锐度上要比领府官僚差上不少。和资质无关,这是双方所处位置不同而造成的结果。
张济耐着性子把木野集暴乱导致领府镇压、以及随之而来的险恶后果解释了下,温恢听完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居、居然想用摧毁木野集来动摇黎阳府……太阴险了,到底是谁做的……”
“哼,黎阳府的麻烦可不只荒怪暴乱而已。不如说比起看得到的荒怪来,那些有手有脚却躲在幕后的家伙,才是更需要防备的存在。”张济瞥了眼胖集正。“今后在这些地方多长些心眼吧,不然是没法在领府当差的。”
传令使的话暗示着会把温恢往领府推荐,只是胖集正的注意力似乎都被“潜伏集落的奸细”给扯了过去。一想到自己治理的集落里居然潜伏着如此危险的破坏分子,温恢便很难坐得安稳。只见他满脸焦灼地望向窗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如此重复五六次后,终于被不耐烦的张济叫停了。
“镇定点,温恢,你还没注意到吗?”
“注、注意到什么?”
“少监司在安顿好驮兽后就不见踪影,你以为,现在他在哪里又做着什么呢?”
……………………
远处地平垂落的夕阳,把黄昏的余辉投射到集会所前。这幢原本为集落议事热÷书会而修筑的气派建筑,此刻则作为拓荒者们的临时据点而发挥功用。集会所同时也是山寨建筑的制高点,从其前方石台处可以俯瞰大半集落的光景。
数刻钟前谷辰便在石台边盘膝而坐,默然看着底下被夕阳晕染的集落。
黄昏下错落有致的木造集落看上去虽别有风味,但却太过安静,从那些紧闭门扉中也明显飘散出混杂着惶然和焦躁的不稳气息。谷辰目光落到那幢收容驮兽的工坊,而耳朵则听到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已经在那里坐了大半时辰,在干啥啊?”
“……不要,俺才不要去问呢。”
拓荒者们似乎相当困惑,但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谷辰尽量舒展着身躯,把注意力集中到随风扩散出去的触觉上。
集会所前的石台是木野集的制高点,风能畅通无碍地流转。托这点的福,现在他的风触用起来也比以前容易了许多。虽然无法像左文君姑娘那般以触觉覆盖方圆数公里的范围,但集落中的大致动向却在风触的把握中。
广场边的集正宅里不时传出激昂的声响,那是张济跟温恢在讨论事态。要说对当前事态的把握那两人都远远及不上谷辰,但谷辰却没有坐下慢条斯理讨论对策的心情。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刻这般糟糕的情绪了。
今次出差从踏进木野集起便诸般不顺,让他憋着口气。稍后在洞窟深处见到沉睡的鬼岩种及强迫症留下的石室,更让他对集落状态生出不耐烦的感觉。如果说这些都还勉强在可以容忍的范畴,那对驮兽群下毒、诱使集落民暴动这件事,则是让怒气一口气突破了克制的界限。
突破界限的怒意,变成一股强烈且清晰的认知。
谷辰确信那石室的关联者就潜伏在木野集,并且对己方怀有狠毒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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