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塞留伸手指了指,睁大眼睛问:“可以进来吗?”
庄言稀里糊涂不知道她要干嘛,把她让进门来,庆幸打扫过,抱歉道:“桌子太乱收拾不了了。”请她坐床上,一边泡茶一边问:“你就这么爱下国际象棋?”
黎塞留拘谨地并腿坐下,陷在被褥里,骑兵衫的流苏绶带挂在床沿晃晃悠悠,东张西望的把解下来的战刀立在床沿。庄言推来小几放茶的时候,黎塞留扭头说谢谢,金飘旋,几根纤细软滑的梢刮到庄言的脸,像针尖小雨般冰凉。送来暖融融的体香。
黎塞留双手捧茶喝一口,烫的险些打了碗,一声“哎呀”咬住没吱声,憋红脸吸凉气,听到庄言关切问自己,低头眨着长睫毛连忙说:“没事,不疼。”
庄言说:“你看上去不太自在?”心里疑窦,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娇羞样儿很动人?知道的吧,她清楚吧,她在使用大魅惑术吧!这克制又逞强的脸红让人忍不住想爱惜她啊,我中招了啊!
黎塞留摇头说:“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单独在一起,觉得很奇怪。”
庄言感动地看她,心里头惊涛拍岸,暗想原来你是如此冰清玉洁的,竟然肯破例送货上门,看来真是情深意切啊。强暴我吧,祝你成功,我已经感动得失去反抗能力了。
然后黎塞留继续说:“听说你这两天春风得意,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但是天使殿下敦促不断,预言你需要鞭策。所以来拜访你,希望你不嫌弃这平淡的娱乐。”说完熟练打开棋盘,倒扣一拍,棋子便在被褥上列队整齐。接着轻车熟路的往棋盘上摆子儿。低头忙碌时,金垂在脸侧,安静从容,没有欲火焚身的迹象,这让庄言大失所望。
如果说天使大人是敦促他俩研新人类,庄言绝对摇身变成坚定的天主教徒,唯米迦勒的谕旨是从。但是米迦勒说要他俩下棋,庄言就不相信天主了。他皱眉问:“你是有多闲啊,抓棋友都祭出天使来做幌子,找借口也给我认真点啊!”
可见信仰是需要天堂做支撑的。没有彼岸之救赎,没人肯信天主。
黎塞留不满道:“不是借口啊,真的啦。陪我玩嘛。”
庄言不买米迦勒的帐,却败在黎塞留手里。她摆布棋盘,刚嘟囔完,庄言身不由己的就坐下了,口里说:“好好好,你真烦,就一局,要不是事儿乱,我才不搭理你。”
黎塞留喜出望外,抬头笑道:“你嘴巴真欠,快来你先动。”
她笑的全无防备,烂漫灿烂,让庄言心里头痒如猫挠,呼之欲出的冲动像有羽毛在撩拨嗓子眼,这种无法止息的痕痒让他欲仙欲死,痛苦的无以复加,恨不得下逐客令,你又不干我,干嘛来吵我。他痛苦地和人性的野兽面战斗,皱紧眉毛坐下,说:“我棋艺不精,你别挑剔。”
“你怎么皱着眉毛?”黎塞留兴致勃勃问。
“你别管,自己动。”庄言进了白卒。
“我听说你以前的处境很艰难。熬到现在很不容易。”黎塞留一边走棋,一边扰敌。
“唔。”庄言走了几步,认真起来。他现黎塞留的思路确实清楚,是个一丝不苟的高手,但是攻击性强,棋路偏激的像男人,仿佛有另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在捉着她的手走棋。
“这两天你闹了些轰轰烈烈的事,很多人都议论你是否趁着羽翼渐丰,试图报之前的万箭之仇。”黎塞留扭腰走棋,不一会腰疼起来,任性的爬上床来叠腿坐好,剩高跟靴子悬在床沿,雪白束腿短军裤欲盖弥彰的贴在一起,反而让人更想将之分开,逼死强迫症。
黎塞留坐舒服了,专心布置进攻,脑子里除了国际象棋什么都没有。庄言心猿意马,脑子里除了国际象棋什么都有。很快局势明朗,庄言防守失利,危在旦夕。
黎塞留继续说:“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以你的地位去挑尉栩的毛病是死路一条?”
庄言闻言抬头看黎塞留,目光碰撞,他看见黎塞留认真端坐,洁白的长手套走完棋就放在叠坐的大腿上,目光里没有警惕,反而闪闪亮,似有期待。
他想,黎塞留的心思可能和九人团高层一样吧,以维持稳定为第一要务,所以希望铲除不安定的躁乱之源?
他瞧着黎塞留清澈的蓝眼睛,像望着碧蓝的天池,竟然可以宁神细想许多事。他考虑清楚,一方面迎合黎塞留的心情,一方面直抒胸臆,将心头萌生的退意吐露出来:“我知道,所以我看似穷凶极恶,其实会点到为止,等这次事情过去,我就不会再继续激化尉栩。从此急流勇退,维持地位而已。”
这是九人团最想听的答复,他说给黎塞留听,无非是安抚她的心。黎塞留作为高级特派员,单独见他无非就是想摸清他的真实目的吧。而站在居高临下的立场上,黎塞留必然想看到他偃旗息鼓,而不是剑拔弩张。这和庄言的思考一致:放弃仇恨,退出争斗,说好听是专心学术与世无争,说难听是忍气吞声苟安一隅。
庄言一直在回忆李明的警告,他扪心自问,不愿意vv陪他涉险,所以克制自己不去涉险。因为已经不再是烂命一条。投鼠忌器的庄言决定做个循规蹈矩的男朋友。而内务部的这个计划,就是他干的最后一票。
在黎塞留静待时,庄言想了个通透。别人怎么也猜不到,庄言在惊涛骇浪的巅峰,就萌生了金盆洗手的退意。
你要维稳,我答应你。庄言只差这句话没明说了。
但是黎塞留轻蔑笑了一下,也不吱声,只瞧得庄言心脏乱跳。然后她低头走棋,金又垂落脸畔,轻轻说:“那么,netbsp;庄言走棋解局,听见黎塞留挑衅:“你以为自己大肚能容,所以做出个伟大光荣的让步吗。你们总是给自己退却找借口,软弱妥协,拱手相让。最后被人宰割时,只剩下强烈抗议和严正谴责的本事。你如果不进攻,”
黎塞留抬手一推,继续将军,“就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被不断将军,退至穷途末路。netbsp;庄言凛然皱眉。先黎塞留咄咄逼人的口气,竟表达了和九人团以及各位高层截然不同的立场,她看似礼貌得体,骨子里竟然激进如斯?她在撺掇我?
其次,黎塞留在棋盘上的攻势比言语更毒辣,剑走偏锋的入侵已经奏效,仿佛庄言怎样走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不像是下棋,更像是逗弄放进迷宫的白鼠。庄言在棋局失利下,不服输的凶劲上来,开始苦思冥想怎么突破困境。而这步步退守的困局竟然和他们的话题不谋而合。
退守,只会被步步将军,最后逼进穷途末路。至少在棋盘上,庄言看清了这一点。他久久没走棋。局势已经不允许他犯错了,他在构思走棋后黎塞留会有什么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