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迷茫。
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如同躺在一团棉花之上。
“水寒!水寒!”是纪兰心急切的声音。
纪水寒听得到,但想要做出反应,身体却又好似不受控制。
“贵人似乎……似乎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劳累。”一个女医官放开纪水寒的脉门,“好好休息一下就是了。”
纪兰心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看看林婉儿和周氏,道,“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是不服输的。这次泡温泉,大概亦是想要克服心中魔障,这才执意要来。未成想……”
林婉儿道,“兰心姐姐莫要过于担忧了,医官既然说了无碍,咱们且在外面等等,容水寒休息一下吧。”
纪水寒道,“实在是对不住,扰了二位兴致。”
“妹妹说哪里话。”周氏道,“我看你也不放心,且在此守候,我们去山中转转,就不打扰了。”
纪兰心躬身一礼。
林婉儿和周氏对视一眼,便留下纪兰心离开。
走出房间,离得远了一些,周氏才道,“听闻水寒的夫君牧飞龙已然成了废人,不知真假。”
林婉儿叹道,“周姐姐明知故问了,那牧飞龙中了寒冰魄,虽有凤凰山鹤先生赶来施救,但还是晚了一步。极寒入体,很难痊愈了。”
周氏摇头,“可怜水寒这般人物,放弃修真大道,最终竟是嫁做了废人。一生尽误了。”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走廊拐角处,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悄然转身,看了看两人背影,转身前行。一直来到纪水寒休息的房间门外,女子探头看了看,便毫不迟疑的悄然靠近,抬手斩在了背对着她的纪兰心的后颈上。
纪兰心的身子软下来,昏倒在地上。
女子走到纪水寒身边,捏住她的脉门,探查了一下,一缕灵力,缓缓灌入。
纪水寒悠悠醒来,嘤咛一声,拍了一下额头,睁开眼,抱怨了一句,“头晕。”说着,睁开眼,看到女子,微微一愣,问道,“我昏倒了多久啊?”她以为这女子不过一普通侍女。
女子未答,却是后退一步,竟是跪倒在地,声音不高,却极为肃穆的说道,“属下参见冥王。”
纪水寒心里一个激灵,坐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昏倒的纪兰心。不由失声道,“姐姐……”
“她没事儿,只是昏了过去。”女子依旧跪着。
纪水寒又看向那女子,眉头紧蹙,“冥王?你确定?”
女子抬头,看着纪水寒,道,“冥王四转而生,属下不会看错。”
……
白云谷,峭壁之地。
男子一直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峭壁之上借助着短刀缓缓落下。
待到那女子落地,男子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女子微微一笑,“成了,纪水寒已经死了。”
男子脸上逐渐露出笑容,“好!好!我们走,回冥界,速速报予冥后知道。”
女子却并未动弹,只是看着男子,一脸茫然。
男子凝眉,“怎么?”
女子苦笑,“我……做的对吗?杀了冥王转世,真的是对的吗?”
男子看着女子,叹气道,“三次了,冥王转世,不仅没能带领死灵踏上修真大道,反而一次次的带给了死灵惨痛的灾难。还不够吗?我们已经不需要冥王了!”
女子微微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似浑身无力,摇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道,“哥,你走吧。”
男子有些意外,“你不打算回去了?”
“不了。”女子悠悠然道,“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
出了温泉所在,进得更衣室,纪水寒看到了跟其她几个丫鬟一起一直守在这里的芍药。进入隔间,芍药帮着纪水寒换衣服。“听说小姐在里面昏倒了?”
“啊……”
“莫不是因为太过激动?”
纪水寒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芍药哼了一声,想到这个卑贱杂役竟然跟大小姐共浴,再看纪水寒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芍药心里有气,帮纪水寒束腰带的时候,狠狠的勒了一下。
纪水寒吸了一口气,道,“你不是吃醋了吧?”
芍药不理她。
纪水寒笑笑,看着芍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等将来本小姐飞黄腾达了,有你的好处。”
做了冥王,算是飞黄腾达吗?
冥王啊,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很霸气。一副天主苍茫、我主沉浮的架势。
想到自己跟那女子的约定,纪水寒收敛了笑容,多疑的性子又开始作怪——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子,真的值得信任吗?
走出更衣室,又跟林婉儿和周氏寒暄几句,纪水寒乘坐纪兰心的马车回府。
侯府门前车马停,纪水寒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正要进门,却忽的一怔。侯府对面的一堵墙壁上,小孩子涂鸦似的,画着一个太极图。
纪水寒心中一动,忍不住笑了。
芍药瞄了纪水寒一眼,又顺着纪水寒的视线看向那太极图,脸上显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纪水寒笑着回了一句,又回头,对纪兰心道,“姐姐,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修行了。”纪兰心叮嘱道。
“是了。改日妹妹去姐姐府中看你。”
“甚好。”
回到兰亭苑中,想到那墙壁上的太极图,纪水寒脸上笑意浓浓,整个人都感觉异常舒畅。仿佛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就没了。
太极图……
那是自己儿时在地上涂鸦的图案,当初老娘还好奇的问自己这画的是什么。
太极图出现在侯府门口,说明老娘已经从将军府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病怏怏的老娘,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都不重要。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受制于纪效忠了。或者,自己也没必要再在这侯府里做什么少奶奶了?老娘既然跑出来了,又该怎么跟她联系呢?
也没个手机、微信什么的……
转眼又看到芍药,上下打量一番,纪水寒道,“芍药,下次小姐我带你进温泉里享受一下吧。”
芍药自然明白纪水寒的猥琐心思,瞪了纪水寒一眼,道,“温泉是贵人们享受的地方,我这卑贱身子,是不能进去的。”
“啧啧,这万恶的阶级社会。唉……”纪水寒把腿翘在桌子上,“来,给本小姐捏捏腿。”
芍药看了一眼纪水寒的腿,手指活动了一下,“好啊。”
注意到芍药眼神中的寒意,纪水寒忙把腿收回来,“算了算了,唉……本小姐累了,去休息一下。”
芍药很遗憾。
不能给小姐捏腿,真的很遗憾。
一脸恨意的哼了一声,看着哼着小曲儿回房间的纪水寒,芍药心里更恨。
实在是看不得纪水寒得意洋洋的模样。
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外面晴朗的天,心中多了一份惆怅。
真正的小姐,现在在哪呢?
海阔天空,小姐是自由自在的。
或许已经跟那鹤先生双宿双飞,恰似神仙眷侣。
从很小的时候,芍药就很羡慕小姐。
她总是那样自由自在,从来不受这世间规矩的束缚。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哪怕是成亲这种大事,也是说跑就跑了,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哪像自己……
像是个笼中的鸟儿。
即便没了笼子,自己也已经没有飞翔天际的勇气了。
小姐……
你,还好吗?
芍药自幼就明白自己的心思,自幼就很羡慕小姐,很崇拜她。
她总是那样笑意盈盈,总是那样温婉知性又不失活泼,总是……
“嗯……”
房间里,忽然传来异样的声音。
芍药微微一怔。
脸上的神往,顿时变成了厌恶。
这个卑贱的杂役,又怎么了?
听起来,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芍药不想动弹,可又不得不起身。
不耐烦的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纪水寒,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啊?”纪水寒吃了一惊,看向芍药,“没……没什么。”说罢,直接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芍药耷拉着眼皮,恶狠狠的瞪了纪水寒一眼。
这个卑贱、无耻、贪婪、恶毒……的杂役!
有什么资格来冒充小姐呢?!
砰地一声关上门,芍药继续坐下来发呆。
不消多时,房间里又传来古怪的声音。
芍药心里厌烦,好奇。
这杂役!
搞什么呢?!
不想搭理她,却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
将军说了,这个杂役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能死。
没办法,万一这杂役真的死了,自己也没办法跟将军交代。
再次起身,再次推开门,芍药怒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你别管我了!”纪水寒躲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芍药真的生气了。
这混蛋!
愤怒的走过去,一把掀开了纪水寒身上的被子。
……
津口码头。
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脚夫,走到一个老乞丐身边,放下担子,蹲下来,点上烟锅子,抽一口,低声说道,“已经约好,三日后相见。”
老乞丐仿佛睡着了似的,不停的栽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为什么要三日后?”
“她说她考虑一下。第四次了,她还是多疑的性子,可以理解。”
“也是。”老乞丐回了一句。
脚夫道,“这一次……会成功吗?”
老乞丐沉默着,没有回答脚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