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曾经试图害死你的人在你面前谈笑风生——还有什么比这种状况更能让人抓狂,更能让人想要动粗的呢?
但纪水寒却还是冷静的没有动手。
不是因为纪水寒被天巫教育一通之后立刻就变成了品行高洁之辈,打算以德报怨。
——主要是因为打不过。
不能动手,但纪水寒也不想在气势上输了一筹。于是,她比鹤长空更显得洒脱不羁,哈哈大笑一声,才说道,“我与师兄,当无深仇大恨,师兄何至于此?”这是纪水寒很好奇的事情。
鹤长空没有很快回答纪水寒的问题,反而忙着招呼客人,直到客人买了编筐离开,鹤长空看看四下,才低声说道,“那你可否先告诉我,你父母都是巫灵,缘何你却修了血灵?”
纪水寒微微一怔,眼睛眯起,“你从何得知?”
鹤长空随手拿起一根竹篾,示意纪水寒看来。纪水寒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恍悟。“是因为我上次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鹤长空笑了笑,“巫灵和巫灵之子,却藏在平南将军府做杂役;没有继续祖上的传承,反而修了血灵……我真的很好奇,平南将军府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们一家三口感兴趣的?你是真、巫、血三修,五灵时代初始至今,从未听闻三修之人。你能如此,在下有十分的钦佩和敬仰。以你之能,断无没有修习真灵之法的可能,却又为何一而再的要我帮你开光?”
纪水寒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鹤长空的问题,反而继续说道,“《莫名诀》虽然修之无益,但心法路数十分精妙特别。不知你从何而得?”
“我的一个师叔自创的功法。”鹤长空叹道,“那师叔修炼此法,最终——还未及给这功法命名,便已亡故。你一再要我给你开光,并且授你心法,我十分不解,故而拿了这《莫名诀》来试探你。当然,正像你说的,你我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害你,所以,《莫名诀》的后半篇,我没有给你。”
“算你还有良心。”
鹤长空笑笑,“现在,你改回答我的问题了。”
纪水寒抿了一下嘴唇,才道,“纪效忠囚禁了我父亲,我与娘亲在纪府,只是为了救人,从未想过要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鹤长空一呆,看着纪水寒,猜测着纪水寒是否在撒谎。片刻之后,才道,“囚禁巫灵,是死罪……”
“没有证据,岂能奈何一个将军?”
鹤长空拧眉,点头,“倒也是。”
“呵,走了。”纪水寒转身要走。
“等等。”鹤长空起身,看着纪水寒,迟疑良久,神情凝重,“合灵而修……可能吗?”
合灵而修,即合灵说。
纪水寒盯着鹤长空的眼睛,沉默好大一会儿,才忽然一笑,“怎么可能。真若可行,早就有人成功了。”说罢,快步离开。
纪水寒相信,自己越不承认,鹤长空肯定就约会相信。
这样的话……
你不是坑老子吗?
老子也坑你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合灵而修——妄想也!”在精神世界里,天巫十分肯定的表示了对合灵说的不屑。
鹤长空却并没有在意纪水寒的回答,因为不管纪水寒说什么,都无法左右他现在的想法。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刚才纪水寒的笑容。
虽非伊人,笑容依旧乱心房。
遥看凤凰山方向,鹤长空喟然长叹。
……
再回到牧家,纪水寒平白生出一股王者归来之感。
是的,现在的自己,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蠢货了!眼前这些世俗蠢人,跟自己已经再也无法相提并论。终有一日,自己将会离开这个世界,去那个灵力漩涡之后,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现在的自己,已经……
“呀!二夫人!您没事儿吧。”路过的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搀扶起一跤跌倒的纪水寒。脸上尽是惊慌,心中却是暗骂白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仰着脸走路的蠢货。
“咳咳……”纪水寒脸色通红,推开老妈子,道,“没事儿没事儿。”都不敢去看那老妈子,纪水寒小跑着朝着兰亭苑而去。
一直来到闲人居门口,纪水寒看到了正在小花圃里收拾杂草的芍药。
芍药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纪水寒,微微一愣,道,“小姐回来了。”
“嘿嘿。”纪水寒笑了起来。
几天不见,再次看到芍药冷冰冰的模样,竟然倍感亲切。纪水寒晃悠悠的走过来,蹲在芍药身边,笑道,“看起来伤势已经好了啊。到底是真灵,恢复的可是真快。”
“还好,只是还不能用力。”芍药道。
“嗯嗯,已经不错了。”纪水寒道,“杜氏那个贱妇,没有再来找麻烦吧?”
芍药哼了一声,道,“她岂敢再来。”
“嗯,倒也是。”纪水寒感慨道,“牧家虽然没几个好人,但大哥牧云杰,还是不错的。有他管着杜氏,杜氏自然不敢再乱来了。”
芍药愣了愣神,一脸不解的看着纪水寒,心说这跟牧云杰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你的阴谋对策,差点儿把杜氏的娘家爹爹都给坑了,杜氏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找麻烦啊。
“咋了?”
“没什么。”芍药懒得跟纪水寒废话,只是依旧继续拔草。拔了两根,又回头,看了一眼纪水寒怀里抱着的书,拧眉道,“修真功法大全?”
“嗯,没事儿研究一下。”纪水寒岔开话题,问道,“牡丹呢?”
“不在。”
“不在?”
“可能回纪府了吧。”芍药道。
“噢。”纪水寒眼珠一转,抬手搭在了芍药的肩膀上,“芍药……”
芍药忽然起身,避开了纪水寒的咸猪手。
纪水寒嘿嘿笑着,起身跟着走过来,“你伤势没有好利索,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来,小姐我最近跟我干娘学了点儿活血健骨的手法,来帮你……”
“不用了。”芍药颇为嫌弃的躲着纪水寒,语气有些生硬道,“小姐请自重。”
自重?!
纪水寒嘴角一抽。
给老子等着!
等老子成了修真者,看怎么收拾你!
到时候,哼哼……
再说了,长得也就这样,算不得什么天香国色,还没有我好看呢!装什么清纯呢?能被我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器灵看上,是你的福分!将来还能带着你去那个神秘未知的世界!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纪水寒很不爽,抱着书转身便走。
还是回静心斋好好修炼才是。
看到纪水寒走了,芍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卑贱的杂役,总想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真是恶心!
她不在的这几天,自己生活多惬意啊。
真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来了,自己就在这里安心的生活。
多好啊。
把拔掉的野草收拾了一下,芍药便回到房间里,专心修炼。
直到晚上,牡丹回来了。
看到牡丹一脸凝重的神色,芍药问道,“将军还是要你去探查那枯井吗?”
牡丹不答,自顾自的泡茶。
芍药又道,“上次差点儿丢了命,还是算了吧。你就跟将军说你能力……”
“你以为我是为了将军?”牡丹笑着,看着芍药。“我是为了我自己。”
芍药一愣。
“我不知道那枯井之下到底有什么,但我相信,那里一定藏着极大的秘密,而且很可能真的跟修行有关。”牡丹喝一口茶,看向芍药,“你是个好人,我跟你直说也无妨。我——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工具!任何人!”
芍药沉默了下来,竟然无言以对。
跟牡丹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她很了解牡丹。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大概是四姐妹之中,最是不甘为奴的吧。她不像老三那样蠢,也不像老大那样愚忠。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儿。
再看牡丹,芍药忽然感觉她有些可怜。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大概也能猜到你的想法。”
牡丹哈哈一笑,道,“是啊,我相信,等我真的找到了枯井中的秘密,大概也是将军要杀我的时候了。将军派我派我去探索枯井,原本也就没打算让我能好好活着。所以……”牡丹天真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抹杀意。“若我不死,那纪效忠!就得死!”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担心我回报将军?”
牡丹摇头,看着芍药,“我们大概算是同病相怜了,若非那杂役护着你,你早就死了。你未必会帮我,但一定不会挡我。”看向外面渐渐浓郁的夜色,牡丹说道,“芍药,你知道吗?我最仰慕的人,不是当朝天子,不是开国太祖,不是枭雄冥王……”
“你仰慕的,是冥后。”
“呵呵……”牡丹笑了一声,起身,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
静心斋。
纪水寒还在翻阅着《修真功法大全》,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不知道选择哪个功法比较好。每一样功法的介绍里,大多都是“秘籍”、“无上绝学”、“失传绝技”之类的形容词,看起来都是高大上的功法。
江绣拿过书来,随便的翻看了几页,道,“这么多功法,良莠不齐,倒是不知哪个最厉害。”
杨箕道,“一般而言,最厉害的,应该都会在最后吧?”
纪水寒一愣,点头道,“有道理。不过……这本书是根据年限编写的,最后记录的,就是后修真时代的功法。那个时候,世间应该已经没有修真高手了,那时的功法,感觉不靠谱啊。”
江绣赞同纪水寒的观点,“越是古老的,应该越厉害。”
杨箕却持反对意见,“就好比我们巫灵的巫术,先辈的巫术,许多固然厉害,但大多都不够完善啊。功法,总会在实践中慢慢的被改良才对。”
纪水寒决定选个折中之法。“那我就选修真文明最鼎盛时期的功法吧。”又把江绣手里的书拿回来,翻了几十页,“唔,这个看起来不错,名字取得也很高端嘛。”
杨箕瞅了一眼,嘴角一抽,“裂天诀?我个人觉得,名字取得这么……这么高端的,一般就是徒有其表。”他觉得纪水寒的“高端”一词,用的很高端。
“那这个《覆水诀》呢?”
江绣道,“天地有五行,五行极致,自然很强,可五行相克,必有其弱。这《覆水诀》,应该是水属性的。我不建议你学这类法诀。”
“那这个呢?《五行浑天诀》,五行都占全了。”
江绣摇头,“怕是驳杂不纯。”
纪水寒咧咧嘴,“那该如何是好?”她发现自己这养父母好像跟自己差不多,都有选择恐惧症似的,选哪一个,都觉得不太好。选哪一个,又都觉得有道理。“你们就别管了,专心观天阁的破事儿吧,我自己慢慢研究。”
江绣笑着摸了一下纪水寒的脑袋,道,“行行行,你慢慢选。”拖着杨箕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广阔天空,江绣叹气摇头,“修真……真好啊。”
杨箕搂住江绣的肩膀,笑道,“怎么?羡慕啊?等咱女儿修为有成,就带你去那灵力漩涡内的世界看看好了。”
……
深夜时分。
牧家又出事了。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牧家三番五次的被人夜闯。
可恨贼子太过狡猾,牧家主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追丢了。不过,牧云杰断定,那贼子定然还在府中,只是一时间寻觅不见罢了。
这一次,就连天德皇帝都怒了。
“当我真武臣子好欺负不成?!”震怒的天德皇帝,直接派遣红营悍卒进驻牧家,层层守卫之下,贼子一旦被发现,基本上算是插翅难飞了。
看着乱糟糟的牧家,牧云杰眉宇间尽是忧色。
一旁,杜氏小心翼翼的给牧云杰端了一杯茶,又命荷花拿着一把扇子,给牧云杰扇风。
“老爷。”杜氏似乎有些迟疑,“有句话,妾身……妾身知道不合适,却又很想说。”
“说吧。”牧云杰道。
“您看,自从那纪水寒嫁入牧家以来,牧家就没有安生过。”杜氏缓缓说着,盯着牧云杰的神情,见他没有动怒,又继续说道,“是不是八字有些不合呢……”
牧云杰转眼看向杜氏。
杜氏赶紧低头,“妾身失言了,妾身也是为牧家发愁,关心则乱。”
牧云杰却没有说什么。
他忽然恍悟。
怪不得前些日子里,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原本是跟纪水寒约好了打麻将的。可她却去了静心斋,一连多日都没有回来。
……
闲人居。
牧风歌瞪着芍药,道,“家中乱成这般,你家主子竟然不在?”
芍药有些惧怕牧风歌,一只手下意识的攥成拳头,脸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夫人去了静心斋。”
牧风歌哼了一声,竟然直接进来。
芍药想要阻拦,牧风歌断喝道,“滚开!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还受了伤。”
“你……”芍药咬着牙,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牧风歌嘿嘿一笑,直接进了纪水寒的卧室。
芍药站在门口,脸若冰霜,却又无可奈何。纪水寒不在,自己的胳膊还没有痊愈,竟然只能任由这牧风歌乱来。
牧风歌跟个熊孩子似的,把每个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牧风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打开木盒,看着木盒里的角先生,牧风歌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