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悠扬而沉闷的号角,响彻整个古老山林。
大地在震颤,鸟兽在四散。
肆虐的灵力,纵情挥洒。
和平太久,压抑在每一个好战份子内心的狂热与嗜血,在这一刻爆发。
西疆,亡者之墙以东,狼烟升空。
当朝天子,天德皇帝御驾亲征。所有真武士卒,如同打了鸡血,奋不顾身的冲出了亡者之墙,朝着浩瀚如海的死灵大军进攻。
两股潮水,转眼交汇。
又是一个转眼,便有无数士卒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上官秋手持长刀,一刀斩下一个真灵士卒的脑袋,看着那死尸倒地之前从断颈处窜出来的鲜血,脑子有些发热,亦有些空空荡荡的。
他不怕死,只是担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凉儿,你在真武京畿,还好吗?
王不度他们没有因为我而伤害你吧?
她真的是冥王吗?
横刀,侧身,回首掏。
刀锋灌入敌人的胸膛。
纵然敌人有灵力护体,依然没能阻挡上官秋力灌千军的刀锋。
敌人冲上来时的狂热、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的眼神,仿佛一个魔咒,深深的印在了上官秋的脑海中。
他忽然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如他这般,满脸的狂热与疯癫……
凉儿啊凉儿。
哥哥还不了解你吗?
你从来都不看好冥后,对吧。
你从小都对冥王充满着好奇与敬仰。
即便真的有机会,你又怎不么可能忍心杀掉你崇拜的强者?
一把刀夹带着灵力从后脑上劈过来,上官秋头皮一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那刀竟然没有劈下来。回头看一眼,看到了倒地的死尸,和那死尸后露出来的战友的脸庞。
“秋子!杀啊!”战友兴奋的大吼一声。
上官秋仿佛被感染了,与战友一样兴奋,一样疯狂,收敛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挥舞着手中的刀。
血染红了战袍,染红了双眼。
生个人仿佛行尸走肉,仿佛只懂杀戮的机器。
脚下的死尸越来越多,手脚越来越麻木。
到底过了多久?
上官秋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条条的多了起来。
号角之声,高亢嘹亮。
“杀啊!我们要赢了!”战友与上官秋并肩厮杀,兴奋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是啊,要赢了。
真灵怎么也没想到,作为灵体,死灵能够在灵力充裕的环境下更快的修行!在灵力迅速消耗的情况下,死灵也可以比真灵能够更快更迅速的吸收天地灵气以补充自身。
死灵虽少,却可以一当十!
一直龟缩在西疆之地的死灵冥界,终于要杀入中原,一统天下了吧!
……
不可一世的真灵大军,进入潮水,败如山倒。
从西疆开始,一路溃败。疯狂的死灵大军,犹如一把锋利的长枪,直指真武京畿。
各路勤王军,如万流奔海,逐渐汇聚,试图团结在天德皇帝身边,阻挡死灵大军东进。
看着如雨的告急奏折,无忧王心急如焚,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修者战争,瞬息万变。
仅仅一夜时间,亡者之墙失守,西疆两省一郡沦陷。而死灵大军的气势,确实丝毫不减,大有一路高歌猛进,直接入主京畿的架势。
大总管面色苍白,“真武王国,真灵必死!监国……我们……”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无忧王坐在龙椅上,微微闭眼。他总感觉这龙椅很不舒服,仿佛是个针毡似的。良久,无忧王睁开眼,道,“大总管,你觉得,京畿,守得住吗?”
大总管一愣,道,“监国何出此言?敌军尚在三千里之外,距离京畿,还远得很呐。只要圣上调兵有方,必然可以阻敌。”
无忧王却摇头道,“从京畿一路往西,至少有两千里平原地带。死灵大军气势如虹,我军却是丧家之犬。一旦敌军杀过衡云山一带,就再也无法阻挡了。”
“圣上必会阻敌于衡云!”
“万一阻挡不了,我真武就是背腹受敌。西有死灵强势压迫,北有武兴天枕戈待旦!”
武兴天自攻破絶岭关之后,竟然没有再并进一步。这十分诡异,但却更加让人不安。无忧王看一眼大总管,道,“若是等到兵临城下,想走,就来不及了。”
大总管冷汗之下,嘴唇有些哆嗦。“监国……弃国都不守……此罪,万死难赎啊!”
“我知道!”无忧王深吸一口气,道,“我修书一封,你派人立刻派往前线,交于圣上!”
……
忠民河畔。
芍药在岸上练剑,纪水寒在水中修行。
《云诀歩》已经被芍药熟练的掌握,只是在使用的时候,芍药还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她知道,这是自己又到了突破的关口,一旦领悟,就会更进一步。
收了剑,芍药正要休息一下,好好体悟一番,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朝着水中看去,芍药顿时一愣。
在水中只是露出一颗脑袋的纪水寒周围,水面上微光粼粼,七彩斑斓。
十分奇异的景象。
更让芍药惊讶的是,纪水寒的面庞,竟然被灵力包裹,有些模糊起来。她脸上的灵力,忽而浓郁,忽而消散。
几经周折之后,芍药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纪水寒竟然变了模样。
是一个俊美男子的样貌。
片刻,又恢复了纪水寒的模样。
纪水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灵力彻底消失,周围的水面,也恢复如常。
呆滞了片刻,纪水寒从水中出来,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运转灵力,将身上的水蒸发掉。
芍药迟疑片刻,问道,“筑基了?”
“嗯。”纪水寒抬头看看天,道,“没有天劫。”
“那不是很好?”
纪水寒呆了呆,点点头,又苦笑,看向芍药,道,“其实……今天我并没有修炼,只是待在水里发呆而已……然后,就自行突破了。”
芍药愣了,“修真、修灵,异曲同工吧。在灵力充沛的前提下,灵者纵然不修炼,身体也会缓慢的自行吸取灵力,但绝对不至于突破修为。你这……”
“所以啊,我高兴不起来。”纪水寒道,“现如今这种状况,或许修为越低,反而能活得越久吧。”
芍药拧着眉头,盯着纪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提纪水寒“变成男子”的事情,她隐隐有些担心,担心纪水寒一旦变成了男子,搞不好这个人品极差的家伙,会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即便是现在,她都有这样的想法。略一迟疑,芍药问,“筑基……会让人变得正经起来吗?”
纪水寒愣了愣,哈哈一笑,“怎么?一本正经的我,是不是很有气质?”
芍药耷拉着眼皮,自付:“显然不会正经起来。”
“对了,你说,这些天白啸天那家伙去哪了?不会背着我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纪水寒有些不解,自从上次白啸天离开,已经连续两天不见她了。又想起上次白啸天说的那个暗中盯着自己的家伙,纪水寒心中又是不安。
白啸天不在,也不知那个神秘的高手,是否还在盯着自己。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就算她想干什么,也不需要背着你吧?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不管干什么,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纪水寒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想了想,纪水寒道,“走吧,去一趟观天阁。”
好几天没去了,纪水寒想去问问秦刚有没有父母的消息。
北境那边明显战事焦灼,怕是会突然发生什么意外。
芍药跟着纪水寒,顺着忠民河畔前行。走不多远,芍药问,“筑基,相当于真灵的什么?”
“差不多黄阶吧。”纪水寒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说……灵力肯定有黄阶水准,但若是打斗的话……怕是还不行。”
五灵之中,除了巫灵,其实都是擅长招式打斗的。而筑基修真者,若是没有强大的法诀,对付黄阶真灵,肯定会有些麻烦。
就好比合灵说的看法,合灵说未必做的准,但观点还是有些价值所在的。修真者,说好听点儿,就相当于一个全面发展的灵者。换个说法,就是驳杂不精。而五灵,就是“偏科生”。专门精通一种手段的灵者,与驳杂不精的修真者相比,真的打斗起来,孰胜孰败,并不好断言。
走了一段,纪水寒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处人家。
那里,是刘氏家开的小饭馆。已经很多天没去打牌了,自然也很多天没有见过刘氏了。纪水寒想了想,道,“去看看一个朋友。”
一直来到那饭馆门口,纪水寒发现,饭馆竟然没有开门。
门上了锁,上面还有些许灰尘,显然已经锁门好些日子了。
正好一个背着背篓的乡亲走过,纪水寒上前打招呼,询问起来,才知道,刘氏一家,已经离开京畿了。
北境不安,西疆战事堪忧,刘氏的丈夫是个谨慎的人,一看情况不好,就带着全家南下了。
商人的嗅觉,最是灵敏。
整个京畿的商业,自从亡者之墙被攻破之后,就开始凋零起来。一些有钱的人家,也是已经开始准备着手搬家了。
纪水寒感觉有些不妙。
经过和记豆腐店的时候,纪水寒让芍药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和妃的生意也是十分萧条,店里空荡荡的。看到纪水寒来,和妃悄悄的行了一礼,低声道,“王上,王都督带来了北境的消息,说是北境叛军,占据絶岭关而不入中原。帮助武兴天的天阶巫灵,乃是很久以前,曾经差点儿一统巫灵的厄运。”
“厄运?!”纪水寒大吃一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和妃摇头道,“没有。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救下了,那人身份十分神秘,似是个女子,就在武兴天军中。”
纪水寒想了想,道,“京畿怕是不保了。你们……也该走了吧。”
和妃道,“没有王上的命令,我们自是不会离开。”
纪水寒看着和妃,沉默良久,苦笑道,“死灵大军东进,大概是无法阻挡了。你们在这里,太危险了。毕竟……巫灵能察觉到你们的身份,这么长时间没有对你们动手,只是担心会跟冥后搞得关系不好而已。如今,他们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和妃迟疑道,“王上要我们去哪?”
纪水寒想了想,道,“西疆战乱,冥后不会接纳你们。北境不安,武兴天大概也不会随便接受死灵。所以……南下吧。”
……
秦刚没有江绣和杨箕的消息。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传递消息十分不便。
纪水寒黯然回了闲人居,考虑着要不要北上寻找江绣和杨箕。毕竟,一旦天下大乱,总要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才好。
芍药忽然说道,“江杨二人,跟着二皇子武兴云,不会有事的。”
纪水寒看看芍药,苦笑道,“担心,常常是缺乏理性的。所以,我知道爹娘跟着武兴云,又有大军在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还是很担心。”
说着,主仆二人进了闲人居,却看到了白啸天。
白啸天坐在厅中,微微闭目,胸前血糊糊一片。
二人都是一惊。
白啸天缓缓睁开眼,看到纪水寒,微微笑道,“放心,还死不了。”
纪水寒嘴角一抽,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什么状况?”
“遇到一个故人,打了一场。”
“打了两天?”
“嗯。”白啸天苦笑,“唉,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差点儿回不来了。”
纪水寒拧眉道,“你是五帝之一,就算实力大退了……能伤你的人,也不简单吧?”
白啸天点头,道,“三皇之一,关七。”
……
京畿人心惶惶之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距离京畿数十里之外的一片荒野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坑。
周围草木,随处可见灵力冲击造成的伤痕。
有人断言,曾经有极为强大的高手在这里交手,而那巨坑,就是灵力冲击而成。
……
定远侯府。
关七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收了功法,呆滞片刻,苦笑摇头。
定远侯道,“那东帝,看来实力不俗啊,竟然能伤的了前辈。”
关七有些惭愧的叹气道,“论实力,他……她已经失去了本体,自是与我差距极大。我若是全力以赴,她必死无疑。只是……唉,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时没忍心下杀手,竟是差点儿被她反杀。”
定远侯一愣,道,“那白啸天,不是男子吗?”
“现在是个女子。”关七苦笑道,“莫要嘲笑老夫。不是老夫好色,老夫虽然不是巅峰时期,但曾经也是神合境界,早已脱离了那种低级趣味。只是……唉,她似乎与以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