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我都在四处打听那个银发人的消息，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夙子华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自己无能。
“其实这事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我谁都没说，一来那黑衣人武功极高，什么人都没惊动，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我说了也没人信。二来，我一直觉得你娘坠荷花池这事蹊跷，她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中了大娘的毒计？不过就算她真的不在人世了，我私心里也希望那人能带你娘离开这座宅子，这宅子不该困住她。”
朝歌瞬间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我娘可能是将计就计，假意配合大娘摔下荷花池，为的是能金蝉脱壳离开夙府，其实她还活着？”
“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我一直相信，你娘亲还活着，她那样的人，不会就这样死了的。”
“希望吧。”
朝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倒是真的希望三姨娘还活着，那样的话，关于那个木盒，还有那块怪异的尸香木为什么会在她手上就能有答案了。
“歌儿——”
说完了自己与三姨娘渊源的夙子华，突然停了下来，轻声喊了朝歌一声。
“怎么了，大哥？”
朝歌还以为是前面的路出什么状况了，伸着脑袋往前看，正好夙子华转身过来，眼瞅着两人的脸就要撞在一起了，墨千玦手一伸，勾住朝歌的腰，把朝歌往后一揽，靠在自己身上。
山缝中光线昏暗，夙子华并没注意到自家妹妹腰间的手，否则非跟墨千玦急。
“歌儿，其实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夙子华才开口，朝歌就大概猜到他准备说什么了。
“要早知道我的不管不问，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害你掉进江里险些丧命，我说什么都不会听三姨娘的话，一定会好好护着你！哪怕我能力有限，大不了和你一起挨打受罚都是好的。”
山缝里阴风阵阵，朝歌完全没有想从墨千玦怀里挣开的意思，反而还挤过去了几分。
“大哥，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朝歌的安慰让夙子华吊了三年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是啊，都过去了。”
夙子华捏了捏朝歌的手腕，“万幸你没事，歌儿你放心，往后大哥一定把你照顾好，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嗯。”
朝歌乖巧地点头。
芯片的测谎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夙子华说的是真话，不算之前谢客礼上的事，就冲他今天赶来相救，又陪着自己闯神庙，朝歌也愿意选择相信他。
夙子华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手背碰到了墨千玦放在朝歌腰间的大掌，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小子胆敢轻薄歌儿？这还得了！
别说教训了，夙子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听见走在最前面的柳然抱怨地开口，“这什么鬼地方啊？怎么还走不到头？”
刚才忙着听夙子华讲三姨娘若宁的事情，没注意时间，这会柳然开口，朝歌才惊觉大家已经顺着石阶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居然还没走完？！
山缝一片昏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台阶就像无穷无尽一般，往山腹深处延伸。
山缝在鹿鸣山山腰的位置，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从山腰走到山脚了，这地方古怪！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到头的意思，柳然走得实在不耐烦了，发泄一般踢了一下旁边的石头，几块碎石踢飞出去，却丝毫没有回音。
“这，这么怎么可能？”
夙子华惊呼出声。
朝歌皱了皱眉头，扬手把火折子一抛，光线昏暗的山腹有了一点亮光，众人看着这道亮光从山壁的另一侧不断下坠，越来越暗，直至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漆黑中。
“这，这么深的吗……”
洛水咽了咽口水。
柳然倒是不害怕，还能打个趣儿，“这石阶怕不是直接通到阴曹地府去吧？”
“你跳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洛水说着，拿了一个火折子，刚点上，就听得朝歌着急地喊了一声，“把火折灭掉！”
洛水倒是听话，立马用竹罩子把火折子罩上。
柳然这死孩子显然就是要跟朝歌作对，一边抬杠，一边还把火折子吹亮了些，“凭什么听你的？”
不过这次还不等朝歌说什么，柳然手中的火折子就被冷离一把抢走了。
“师兄！”
柳然不悦，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看到眼前莫名出现了几排台阶。
没有光源的山腹里，只有从几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山缝里照进来的月光，原本的台阶是顺着山势往下的，可凭空出现的这几排台阶，居然往山腹正中间汇拢，悬空在山腹之中！
众人定睛，可山腹极大，台阶在哪里聚拢，聚拢处又有什么，实在无法看清了。
“我去！路就在脚下啊！”
某个死孩子开口。
朝歌仰头看着上面的山缝，余光瞥见柳然脚一抬，就准备踩上去。
“别动！”
朝歌惊呼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柳然一脚踩在台阶上，整个人就如同踩空了一般，直直往下坠！
还好冷离反应快，蹲身拉住了他，否则这死孩子说不定真的要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怎么回事！”
柳然狼狈地爬上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他可不想跟丢下去的火折子作伴啊！
朝歌又仰头看了几眼，沉声开口，“我们看到的台阶，是幻象。”
朝歌一出口，所有人都把视线看向了她，哪怕山腹中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
“幻象？”
夙子华皱着眉问道。
“没错，你们抬头——”
朝歌说着，指了指众人头顶上空的山缝，“这些山缝看似是自然形成的，但是仔细辨别就能发现规律，山缝和我们眼前的石阶一样，都是向中间汇拢，月光透过其中照进来，就会形成幻象，也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一圈石阶。”
柳然伸脚试了试他刚才踩的那级石阶，果然如朝歌所说，明明看到的是石阶，但脚踩上去却是空空如也。
“真，真的，这踩下去就没了！”
石阶映在柳然的脚背上，纹理、颜色、形状与真石阶无异！
见状，除了朝歌，大家都探出脚，试着踩了踩离自己最近的石阶。
无一例外，皆是幻象！
众人大骇。
“师父，现在怎么办？还继续走吗？”
朝歌看了一眼消失在黑暗中的石阶，语气有几分凝重，“这石阶，很可能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这怎么可能，恶婆娘你说什么呢？”
柳然这死孩子就是嘴欠，张口毒妇闭口恶婆娘的，朝歌懒得计较，但洛水不能忍，一把薅住柳然的领子，“臭小子你叫谁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你才是臭小子，你这个手下败将！靠女人打架的怂包！”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来呀你来呀，自己什么本事没点数吗，你打的赢我吗！”
……
这两人，虽然年纪小，但绝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各自拎出来都足够老辣，可这放在一起完全智商退化，吵得那叫一个欢。
作为导火索的朝歌，完全没搭理这两人。
朝歌的关注点，完全放在了眼前的石阶上——
是彭罗斯楼梯吗？
可这怎么可能呢？
彭罗斯楼梯根本就是个几何悖论，在那个科学高度发达的世界这都只是出现在科幻片和假论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实实在在地出现在这样落后的封建统治社会里呢？！
“很麻烦吗？”
墨千玦小声开口，争论中的洛水和柳然总算闭了嘴。
“嗯。”
朝歌点点头，“鹿鸣山多高我们都清楚，顺着石阶走了这么久了，不可能还没走到底，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应该是无限循环的……”
朝歌说着，抬手指了指众人面前的幻象台阶，“而这些石阶路里，应该有一条是真的。”
柳然抓抓头，一脸烦躁，“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吧，那我们怎么找那条真的路呢？你可别说要一条一条地去试。”
朝歌轻轻地咬着唇，昏暗月光投出来石阶路，顺着山势，一层一层旋转而下，看不到尽头，每层至少有几十条不同的路，一条路一条路地试错根本不可能。
“恶婆娘，怎么不出声了，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赶紧想办法啊，到底应该怎么走？”
“我说你有完没有，你怎么不自己想？”
开口的自然是护朝歌一号，洛水。
“凭什么要我想？说这条路没尽头的是她，说要从这千八百条石阶里选一条的也是她，我能说什么？”
“不能说就闭嘴！”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夙子华赶紧拉住了洛水，“行了行了，都别吵了，现在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夙子华的眉头是皱得最紧的，看着眼前这情况，他觉得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歌儿，这地方怪得很，要不还是赶紧出去吧。”
朝歌摇头，“大哥，这条路往下没有尽头，往回走也回不去了，这是一个循环。”
“啊？”
夙子华脸色一白，倒并不是后悔跟着朝歌进了这山缝，而是担心大家的安全。
特别是朝歌的安全。
“这么说，要想结束这个循环，我们就必须找到正确的路？”
开口的是墨千玦，声音听起来毫不慌乱，似乎并不担心会不会被困在这里。
“没错。不论是继续往下走，还是离开这里，我们都得先找到正确的那条路，不然……”
朝歌顿了顿，扭头看向墨千玦，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彼此的眼神。
“不然我们可能会耗死在这里……”
墨千玦轻轻笑了笑，低沉着声音开口，“别担心，我试试。”
“啊？”
朝歌下意识地开口，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又补了一句，“哦，哦，那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一次遇到情况不用自己挑大梁，朝歌居然有点不适应。
墨千玦抬手摸了摸朝歌的头，往后退了几级台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就见他一掌拍在山壁上，在他手下，冰冷坚硬的石头变得脆弱不堪，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块，堆满他面前的台阶。
“你有病啊！万一把台阶拍坏了，我们全掉下去了怎么办？”
柳然这死孩子又在刷存在感了，这次和自家师父无关，洛水没开口，但朝歌却听不下去了。
“喂，我说这位太子爷，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死孩子帮不上忙就算了，还一直给队友泄气，能不能管管他？”
冷离没出声，倒是被点名的柳然，彻底炸了——
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出言回击的某个死孩子，还没来得及张口，朝歌就把他的话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