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阿灭?”
朝歌收起手上的粉扑,挑着墨千玦的下巴,看向坐在对面的阿灭。
阿灭张着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夫人,太牛了!”
要不是亲眼看着夫人在主子脸上涂涂画画的,阿灭真是打死都不相信,眼前这个眼窝深陷,脸色青白,轮廓凹陷的人居然会是自家主子!
再配上主子那病态疲倦的神情,这活脱脱一个垂死病中的人啊!
“天呐主子,这世间居然还有比墨家易容术更邪性的东西啊!”
墨家的易容术也很厉害,但是装扮起来太耗时了。
见阿灭这反映,朝歌满意地点点头,摸了摸墨千玦的脸,忍不住咂嘴,“啧啧啧,我这一双灵巧的手,可真厉害!”
墨千玦弯唇,显得表情更多了几分悲凉。
墨千玦的演技,朝歌是不担心的,毕竟演了这么多年的病入膏肓的废物世子了,那肯定是得心应手,关键是阿灭,那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我说的都记住了吧?”
阿灭点头,“放心吧夫人,保证万无一失!”
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南阳帝身边的大太监,苏公公已经候着了。
阿灭掀开车帘的瞬间,墨千玦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气若游丝,一副强撑着的样子。
朝歌也是瞬间变脸,眉心微微蹙起,神色中掩不住的惊慌。
墨千玦咳嗽的声音适时响起,扶着马车栏,整个人咳得都颤抖起来。
“阿灭,搭把手。”
朝歌弱弱地开口,阿灭赶紧诚惶诚恐地上来,和朝歌一起扶着墨千玦下马车,正常人喘口气的功夫就能做完的事,愣是磨磨蹭蹭搞了半盏茶的时间。
“苏,苏公公……”
朝歌开口声如细蚊,满脸的歉疚,惊慌上瞟的眼神,特别小家子气。
“老奴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苏公公行了个礼,还算恭敬,但是抬头的时候,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墨千玦。
“苏公公,世子身体不好,此去御书房还有好长一段路,不知能否安排撵轿?”
“这……”
苏公公显得有点为难。
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见朝歌对苏公公这般客气,便狗仗人势起来,尖着嗓子,翘着兰花指开口,“二位主子忍忍吧,宫中人手紧,实在找不到人给你们抬轿撵了。”
“这入宫的主子不少,也没见谁主动要乘轿撵的……”
几个小太监虽说是暗自嘀咕,但声音可不小。
苏公公在旁边听着,就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冷眼看着这位世子妃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见苏公公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几个小太假便更放肆了。
“也不知道养的什么毛病,这路我们一天走个几十趟也没觉得累啊……”
啪!
苏公公反手一个耳光过去,“掌嘴三十!世子和世子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能和你们这些下贱东西相提并论!”
朝歌瞳孔微微一缩,看着跪在地上自己掌嘴的小太监,对这位苏公公高看了几分。
不愧是南阳帝身旁的大公公,办事拿捏分寸的本事,可真是不一般——
既能让自己难堪,又不会让自己抓到真正能治罪的把柄。
“世子妃稍等,老奴这就去安排。”
“多谢苏公公!”
朝歌满脸感激,朝阿灭使了个眼色,阿灭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偷摸着塞给苏公公。
苏公公算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一锭金子自然是看不上的,但还是收下了。
其实轿撵早就安排好了,毕竟四国人皆知大将军府世子身体羸弱,让他从宫门走到御书房,估计能要他的小命,这事要是传出去,脸上没光的,还是南阳帝那老东西。
搞这么一出,不过就是为了给这位世子一个下马威罢了。
毕竟,自从传出身患怪病后,这位世子已经十多年没有踏进宫门了。
御书房。
墨千玦和朝歌人还没到,就有腿快的小太监把他们下马车后发生的一切都禀告给南阳帝了。
南阳帝微微蹙眉,世子能身体好转,能下床了,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陛下,只是说有所好转,下马车都难呢,有些事儿啊,颓势难转……”
王皇后柔声开口,话没说得很明白,但却让南阳帝心里舒服了几分,是啊,他大将军府衰颓这么多年,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了。
还坐在轿撵上的朝歌微微弯唇。
颓势难转,说得真好啊,只是不知道颓的是谁……
“世子,世子妃,还请稍后,容老奴前去通禀一声。”
苏公公弓着腰进了御书房,墨千玦适时咳嗽了两声,足够书房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了。
苏公公这通禀一声的功夫,花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
“世子,世子妃久等了,陛下刚处理完折子,二位随老奴进去吧。”
“有劳苏公公。”
朝歌说着福了福身,嘴角带着感激的笑,看破不说破。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南阳帝给的第二个下马威,折子什么的,不过是托词罢了。
御书房,阿灭便没资格进去了,只能在外面候着。
“夫君当心——”
朝歌开口,搀着墨千玦显得有点吃力。
虽然看上去瘦得只剩个骨头架子了,可毕竟还是个男人,重量自然不会太轻,特别是朝歌看起来也很瘦,所以两人这个一个靠一个扶的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显得有点狼狈。
看到两人进来,南阳帝立马放下手里的金毫笔,一边怒斥旁边的苏公公,一边匆匆走下来。
“苏公公!你怎么回事!”
见皇帝动怒了,苏公公普通一声立马跪下去,“老奴知错!”
但毕竟是跟在南阳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自然知道皇帝这不是真的动怒,所以跪在地上的苏公公虽然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但神色中却藏着一丝淡然。
“玦儿快坐!”
南阳帝一脸担忧,亲自扶着墨千玦,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王皇后看着苏公公开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奉茶?”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要不怎么说着王皇后厉害呢,就这么一句话,听上去既合乎礼仪,又能把人给支开,虽说苏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可毕竟人心隔肚皮,有些事知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王皇后说着,亲昵地拉着朝歌坐下,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开口,“弟妹这一趟还顺利吧,你说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该和我们商量一下的,为了玦儿的病,陛下与我定是会倾力相助的呀!”
朝歌低着头,一副不敢去看王皇后的样子,小声回答,“是因为……”
话才出口,朝歌整个人一抖,像犯了什么大错一般,立马站起来行礼,“回,回皇后娘娘话,是因为夫君病情突然恶化,才不得已匆匆离开的,让陛下和娘娘担心了,请陛下降罪!”
朝歌说着,算准时机屈膝跪下,果然在这种需要拼演技的时候,南阳帝和王皇后是不可能让她跪的。
所以朝歌才一弯腿,王皇后立马就把她拉起来了。
“弟妹实在太见外了,这会没外人,不必如此拘束的。”
王皇后重新拉着朝歌坐下,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碰到这小丫头片子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抖得更厉害了。
王皇后唇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蔑。
这帝后两人好像商量好了一般,王皇后负责开口分散两人的注意力,而南阳帝在一旁观察,一来是观察墨千玦的身体情况,二来是观察两人的反应。
几句话下来,没发现什么异常,南阳帝才终于开口了——
“皇后说的对,玦儿和弟妹不必拘束。”
南阳帝说着,走回高位,落座后,垂眸看着墨千玦,“先前碍于玦儿身体抱恙,算起来,我们兄弟两也好多年没能见面了,如今玦儿身体大好,自该到宫中来多走动走动。”
“是啊!”
王皇后亲昵地拍拍朝歌的手,“弟妹也多进宫来陪陪我才好,我们姑嫂间说说私房话什么的。”
“多,多谢娘娘。”
哪怕是坐着,朝歌答话的时候都不忘行礼。
墨千玦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由地惊叹,自家这小娘子伪装起来,那可真是无懈可击!
就这模样,感觉说话声音大点都能把吓哭了。
“说起来,玦儿和弟妹此趟求药可还顺利?”
南阳帝开口,进入正题了。
“多,多谢兄长记挂……咳咳咳!”
墨千玦话都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朝歌赶紧去给他拍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夫君,没事吧?”
墨千玦摇头,冲着朝歌勾起唇角,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玦儿这病……”
南阳帝开口,眼神探究。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墨千玦语气里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我这身子早就是油尽灯枯了,纵然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
墨千玦语气虚弱,说一句咳两下,“天一大师炼丹之术高明,也不过是让我有点气力,不用缠绵病榻,体体面面地走罢了。”
“不会的不会的……”
墨千玦话音刚落,她旁边的朝歌,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掉下来了,“不会的,夫君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墨千玦抬头,轻轻擦掉朝歌脸颊上的泪,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只是可能抬手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太消耗了,额头居然沁出了汗珠。
王皇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因为笑容和眯起来的眼睛,微微睁开了几分,用一种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的声音开口,“之前不知道,原来玦儿和弟妹的感情这么好啊……”
那种语气,有点讽刺,有点羡慕,有点不屑,很奇怪。
墨千玦苦笑,眼神中有几分歉疚,“歌儿嫁给我这么个废人,实在是委屈她了……”
朝歌在旁边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一点都不委屈,长这么大,还没人像夫君这般对我好……”
两人说着,眼睛都红了,一副苦命鸳鸯的样子。
而一旁的南阳帝和王皇后却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两人感情好不好,就算两人不说,他们也能猜到,这废物和草包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两人对彼此好一点,完全说得过去。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玦儿能下床了,这就是个好兆头啊!”
王皇后拿出帕子,上前无给朝歌擦眼泪。
南阳帝看准时机开口,“正好今日宋太医当值,他的医术那可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让他来玦儿诊诊脉,开点方子调养调养。”
帝王疑心重,就算他看墨千玦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就算这两人说得声泪俱下,他也还是需要有人帮忙证明。
“多谢陛下!”
朝歌说着又要往下跪,但还是被王皇后拉住了。
号脉嘛,两人一点都不怕,墨千玦的身体,别说太医了,就是神医来了,也是将死之人,不会有任何破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