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支了绣架,拿起针线,夏至倾才开始悔不当初,当初真不该因为让绣针扎了几次手,便再也不肯学了,绣枕巾不比做荷包,粗糙点也便罢了,绣花是要考验绣工的,别说繁琐的花样了,便是简单的样式,她也是绣不来的。
但想到这是要送给耶龙亿的东西,夏至倾便硬着头皮,耐心琢磨着绣了起来,她准备绣个最简单的图案,柳叶,虽则简单,寓意却好,是同心吉祥的意思。
于是等待的时光里,夏至倾有了活计,日子倒也变快了一般。
但四五日过去了,耶龙亿仍旧没有回来,耶龙宁也不再来报平安了,夏至倾雀跃的心一点点焦躁起来。
倒是多戈却忽然来了,他带着几名亲信,被卫兵挡在雅舍外,却大叫大嚷着要见夏至倾。
夏至倾从绣架前起身,站在回廊上远远望着,却听得多戈对她大喊道:“美人儿,那耶龙亿回不来啦,你不如便跟了我吧。”
夏至倾只觉得心内一惊,站立不住,伸手扶住身边的木栏,那手狠狠用了力,像要抠进木头里一般。
雅舍的卫兵都是拔尖的高手,那多戈虽仗着人多,却也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他虽是首领之子,身份尊贵,但这僰弩部里,惟有耶龙亿的部下不会屈从于他。
最后多戈只得悻悻指着卫兵道:“那耶龙亿已然战亡了,这里早晚是我的,我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说完,多戈冷哼了一声,带着几个亲信拂袖而去。
夏至倾瘫倒在回廊上,只觉得眼前一黑,竟差点昏了过去,清醒过来,她抓住古敏的衣裳问道:“你刚刚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古敏慌忙摇了摇头,表情却惊恐不已。
“我要去找耶龙宁问个清楚。”夏至倾说着,便起身跌跌撞撞朝雅舍正门跑去。
古敏跟在后面,高声呼喊,“小姐,您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卫兵见到奔跑下来的夏至倾,也急忙伸出手中长矛挡住去处,雅舍依半山而建,正门出口便是这条长长的木质台阶,见卫兵阻拦,夏至倾回身上了几个台阶,从台阶的扶手上翻身而下。
这可吓坏了古敏,万一夏至倾摔了个好歹,统军大人回来必定……但是刚刚,那人说统军大人战亡了,古敏不可置信地呆了呆,随即收回思绪,急忙跑出去。
此时夏至倾已站了起来,卫兵上前阻止,却又不敢碰到夏至倾,以免担上冒犯之名,于是只能左右挡着,却被夏至倾一步步逼着后退。
正僵持不下之时,耶龙宁却驰马而来,见了夏至倾,马还没停稳,便飞身下了马。
“刚刚我堂兄是不是来过这里?你没事吧?”耶龙宁焦急地问道。
夏至倾哪还有心思回答他别的问题,只抓住他的衣袖,抖着声音问道:“刚刚那人说耶龙亿回不来啦?是真的吗?”
“我先送你去幽州城,”耶龙宁打量了一下夏至倾,“旁的东西也不必带了,未免夜长梦多,现在便出发吧。”
听耶龙宁这样说,夏至倾几乎要晕倒,“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耶龙亿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行,探子来报,我大哥的军队遭遇呼迭部突袭,他身负重伤已经阵亡,现下僰弩部有些暗动,我堂兄又对你虎视眈眈,你必须离开这里,科科葛自会护你周全,将你送到你阿爸那里。”耶龙宁急急说着,说到耶龙亿阵亡时,他悲痛地哽咽了下。
夏至倾仍旧摇头,她无法相信,明明前几日还传来捷报,怎的忽然之间一切便全变了呢?
“会不会是消息传错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夏至倾怎么都不能相信耶龙亿阵亡的消息。
“现下这里太乱,无法跟你细说,等一切安定下来,我自会去幽州城给你一个交代。”耶龙宁的语气不容商议,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过去那般嬉笑的模样,夏至倾相信,若不是真的出了大事,耶龙宁不会如此如临大敌。
见夏至倾还神思恍惚,耶龙宁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待那马奔跑起来的时候,夏至倾只疑心自己此时正在梦中。
若没有了耶龙亿,她自是不能留下来了,“汉人动辄被砍杀,与猪狗毫无二致”,老车的话此时回荡在耳边,令她不寒而栗。
科科葛带着五名亲兵在僰弩部的守望台处等候,见了耶龙宁带着夏至倾过来,各自在马上低头施礼。
耶龙宁将夏至倾扶下马,对科科葛吩咐了一番,说的是族语,夏至倾听不懂,但看那科科葛沉稳忠厚的长相,便是令人信服的。
夏至倾被安排坐在科科葛身后,与他同乘一匹马,日夜兼程赶往幽州城。
夏至倾还未来得及跟耶龙宁好好道别,科科葛已经打马疾驰而去。待夏至倾稳住之后回头,耶龙宁站在远处,面目已经模糊了。
奔跑在路上,夏至倾还一直在问自己,这一切应该只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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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戈回到毡帐,被阿爸耶龙世禄狠狠扇了两个大耳光,“你是有多蠢,居然跑去雅舍闹事?”
多戈只觉得脸颊被打的火辣辣的,却仍是不服,“耶龙亿死了,他的东西要全部归我,雅舍,雅舍里的那个女人,他的统军位置,都是我的。”
话音刚落,耶龙世禄的大嘴巴子又扇了过去,“蠢货,你若是能做统军的料,我又何必栽培耶龙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待耶龙亿回来,得知你去找过那个汉女的麻烦,只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耶龙亿回来?他不是死了吗?”多戈睁大了眼睛,他来找阿爸耶龙世禄,明明在帐外听到阿爸和耶龙宁在商讨此事。
“是我找人传的假消息。”耶龙世禄低声道。
多戈全然糊涂了,“阿爸,这是为何?”
“我只是要除去那个汉女,耶龙亿太过痴迷于她,早晚都是个祸害。”耶龙世禄阴郁着脸道。
“但那耶龙亿一旦回来,他还是可以去找那汉女,若知道你指使人假传消息给耶龙宁,他不是对你怀恨在心?阿爸你说我蠢,你又比我高明哪里去?”多戈嗤笑了下。
“我已找人埋伏在路上截杀那汉女,至于耶龙亿,报信之人已无踪迹,无凭无证,他想查也查不到,况且,我这都是为了他好,免得他为了一个区区汉女屡屡失了分寸,影响了他的前程。”耶龙世禄冷冷一笑,“要怪也只能怪他将那汉女保护的太好,我才不得不将计就计,让那女子离开雅舍离开僰弩部才好动手。”
多戈听了,愣怔半时,而后一脸惋惜道:“可惜那汉女的天人之姿了,若能抓了回来,将她囚禁起来供我玩乐,那真是再好不过。”
“混账东西,每日介竟是这些没用的心思,红颜祸水,女人太过美丽便是不祥,那汉女不死,僰弩部便不安,那耶龙亿只怕为了她连祖上不许异族通婚的规矩都能抛之脑后。”耶龙世禄愤愤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慨叹。
“但现下,耶龙亿阵亡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族民不安,军心涣散,这可不是好事。”多戈总算说了句人话。
“军营那边耶龙宁已经赶去处理,族民的不安到底不成威胁,待耶龙亿回来,一切也便安定下来。”耶龙世禄说着,眉头皱的更紧了,“耶龙亿在僰弩部的威信未免太高了点。”
想了会儿,耶龙世禄又对多戈道:“去把你二弟耶龙康德找来,我要让他去军营帮着耶龙宁一起处理军务。”
见阿爸有意提携二弟康德,多戈冷哼了下,而后不满地挥开毡帐的帘子,走了出去。
耶龙世禄在帐子里闷闷坐着,对眼前这一团乱预计不足,他本意是将耶龙亿阵亡这个假消息只传与自己与耶龙宁知道,毕竟他要除的是夏至倾,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消息会被自己的蠢子多戈听到了,经他一嚷嚷,又跑去雅舍闹了那么一出,这消息便不胫而走。
但话说回来,那耶龙亿只将自己战胜的消息传回后,便再没有消息,这许多日子,要回也该回了。耶龙世禄皱着眉想着,莫不是前方阵线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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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耶龙亿,与胡索部对战,僰弩部军队的威名在外,那胡索部的士兵本就畏惧,大战了两天后损兵折将,连连败退,而呼迭部的援兵却迟迟未来。
直到在战场上,耶龙亿与卓恭马上提刀相见,耶龙亿冷笑着问道:“卓恭,你定要负隅顽抗,不顾你的将士生死吗?”
“哼,”卓恭凛然道:“自当兵那日起,便该知自己这条命定要交予这战场上,我们定会战到最后。”
“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着,耶龙亿从属下手里接过一颗头颅,抛到卓恭马前,“你也别等那呼迭部的援军了,你的心腹早就成了我亲兵的刀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