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雪夜,大头小身子的男孩儿用近乎贪婪的眼神仰视着挂在厨房檐下装着冻馒头的竹篮。
    “唉……”轻声叹息之后,苏夏至走了过去,牵起孩子的冰凉的小手往屋里走:“姑姑知道你饿了,等会馒头热了就给你吃……”
    “夫人,您行行好……赏我一个吧,不是热的也行!”一直不说话的孩子终于说了话,声音还是嘶哑的,才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苏夏至想起了昨天姜温说的话:这孩子的病拖得久了,伤了肺腑……
    看来今天是必须赶紧给他再去照着新方子抓药了,这孩子身子这么单薄,再拖,怕是熬不住。
    “你坐在这里等着,姑姑这锅里的馒头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就热了……”把孩子领进了屋,苏夏至让他坐在靠近灶台的小板凳上,正好烤着火。
    “我就要个冷的就好……”元宝才坐下,眼神还是追逐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说道:“就一个……我要留给我娘……”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苏夏至没有多说什么,走到檐下,将竹篮摘了下来拿了一个冻馒头塞到追过来的元宝的小手中:“元宝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很久没有得到过夸赞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
    他双手捧着那个冻的梆硬的馒头放到鼻尖上闻了闻,咽了口口水后,他把手又放下了,乖乖地坐到了灶台边的板凳上,望向冒着热气的笼屉。
    “你就叫元宝么?”苏夏至将案板上的芥菜疙瘩细细的切了丝,加了辣椒油,白糖,醋拌好放在一边儿,又到柜子里拿了十来个鸡蛋出来打到一个大碗里……
    “嗯。”坐在灶台边的小男孩儿轻声应了。
    “安元宝?这是大名儿?”苏夏至总觉得这个名字像是他娘给起的乳名,若是当大名叫着可是有些宝气。
    “您怎么知道我姓安?”元宝的眼中又现出那种惊恐的眼神,他猛的站起来往门口跑去:“不要抓我和娘!不要杀我们!”
    幸好苏夏至站的里门口近,抢先关了门拦住了他,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又拖回到灶台边:“你傻啊!老子也是杀你还用留你到现在吗?”
    “这一院子的人都在睡觉,你要是再大呼小叫的,我就把你丢出去!”苏夏至假装凶巴巴地说道:“那个馒头也留下!”
    说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馒头好使,几乎是苏夏至的话一说完,元宝就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两只手使劲攥着馒头,偶尔拿起来偷偷的闻一闻……
    “这孩子好吵!”姜温打着哈欠推门而入,脸色有些难看。
    他这突然的一出现,连苏夏至都紧张起来,想着他说的‘要去查一查’,她便更紧张,唯恐他查出什么来,一会就揪着小元宝出去喂了狼!
    “夏夏,你喜欢他啊?”姜温走到灶台边掀了锅盖,已经煮的黏糊的南瓜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泡,香甜的热气立时将宽敞的厨房弄得烟雾缭绕。
    “我就心疼他是一条人命……”拿了盆子走过去,苏夏至把锅里的粥都盛了出来,接着刷锅,倒油,待到油热之后,她把调好的蛋液倒进铁锅,‘刺啦’一声,鸡蛋液在锅里快速的膨胀成熟,屋里又加了股子炒鸡蛋的香味……
    “那你给我做水煮鱼吃,今儿晚上我要是吃到了水煮鱼……”姜温眼珠一转,望向不知何时已经贴到墙边上的元宝说道:“他就归你了!”
    “成!”明知道这厮是利用职务之便在敲自己的竹杠,可苏夏至这次被敲的心甘情愿。
    如果一碗水煮鱼就能换回这孩子的一条命,她不在乎多给姜温做几顿吃……
    从天冷了开始,几个人的早饭就移到了厨房里,这让苏夏至省了不少事。
    不大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鸡蛋炒肉粒也上了桌,闵岚笙才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娘子辛苦了!”
    “手掌辛苦!”苏夏至笑着把手上的水都抹到了他的衣服上:“才洗了手,干净的。”
    不干净又能怎样?反正衣袖已经湿了两块,闵岚笙没事人似的往桌子边一坐便看见了贴着墙壁立着的元宝,不禁皱起了眉。
    “先吃饭,早上时间紧,你们吃了好上朝。这孩子的事儿晚上回来再说。”
    知道自家相公不待见安逸,如果自己收养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会见天的在自己家里瞅见他,也是挺腻味。
    可苏夏至确实没有想收留这个孩子的意思。
    她是想着安逸和守诚估计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他们两个甭管谁上谁下都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因此这个元宝若是让安逸带走去抚养,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几个大人围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吃的正香,元宝一声不吭地立在墙边眼巴巴的看着。
    苏夏至拿了碗给他也盛了碗粥放在灶台边晾着,又放了勺糖进去:“过来吃。”她对着元宝招招手。
    元宝先看了饭桌子上几个大人一眼,随即忍不住腹中饥饿,还是走向苏夏至,端起一碗南瓜粥,不管不顾的吃了起来,稀里哗啦的弄得动静还挺大!
    苏夏至先是劝他慢点吃,后来发现这孩子和饿死鬼似的,你说什么都没用,干脆就闭了嘴随他去。
    这一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元宝扔了碗里的勺子,先是仰脖子和倒似的仰着头往嘴里灌,这样在碗里的稀粥都进了肚子之后,碗底只剩了米粒。
    元宝低了头,一手托着碗,一手伸到碗里去抓里面的米粒,三把两把的往嘴里填!
    粥里加了南瓜,本来就是黄橙橙颜色,让这个孩子这么一吃,再弄得脸上胸脯上到处都是之后,像极了茅厕里的东西,饭桌子上的几个大人都没了胃口。
    “……”别说人家吃饭的,就是在旁边看着的苏夏至也觉出了恶心。
    她点了点元宝的脑袋,一把抢过被他拿在手里还在舔的饭碗放在一边儿,又取了只新碗给他盛了粥,还给他弄了个馒头加鸡蛋……
    这小子真是饿狠了,用手抓着馒头大口下口的下了肚,伸着脖子鹅似的,差点没噎死,一碗粥又是不用勺子,喝完了稀得,把干的用手抓着塞进了口中!
    不止如此,他还把脏手舔了之后在新换的棉衣上随便蹭着……
    姜温和闵岚笙先后快步出了厨房,元宝吃饭和野人似的,没有一点规矩,他们是吃不下去了……那孩子太脏了!
    “这孩子夏夏要养多久?”站在门楼下等着马车的姜温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本来是有洁癖的人,如今看到元宝的吃相,差点把昨天吃的饭都吐了。
    “不知道。”闵岚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他也烦,昨日看了姬雅的折子本来晚饭就吃的少,现在倒好,连早饭都省了……
    “没查到他母亲么?”看着左右无人,闵岚笙小声问道。
    “死了。”姜温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安然在外面养的外室生的孩子,安然惧内,平日也甚少去探望他们母子。”
    “因此安然入狱抄家也没查到。”
    姜温打开了院门,迈步出了台阶:“这孩子她娘也不会过日子,安然留给她母子的宅院都被她卖了,最后弄得居无定所讨了饭。”
    帝都的一处房产都不便宜,那个女子如果小心经营着,怎么也不至于弄成现在的模样。
    因此姜温一说闵岚笙便点了头,心里也是万分的庆幸:我的娘子可比这些女人强百倍呢!
    “那,这孩子是能留下了?”看着小五赶了马车过来,闵岚笙追问了一句。
    “夏夏都要给我做水煮鱼了,我可是看她的面子才留下这孩子的!”姜温心里知道闵岚笙不爱听什么,如今他没吃饱饭,心情不好,所以专挑闵大人不爱听的说。
    夏夏?管自己的娘子叫的这么亲热?
    闵岚笙听到心头火气,见姜温迈步下了一阶台阶,他跟在丞相大人的身后,不动声色的抬起了脚,随后赶紧利落的踹了下去!
    ‘扑通’一声,姜温毫无防备的着了道,应声倒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单手在雪地上一按,身子已然弹起,眨眼间白衫一闪,人已落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倒是秀才这一脚踹得太过实在,脚下一个不稳,劈着叉就摔倒在了自家的门前,这一抻,他的两条大腿分别朝着前后的方向分开劈了开去,是个很标准的压腿的姿势,疼得闵岚笙冷汗出了一头!
    “哈哈!”姜温身形一闪,将闵岚笙从地上拉起,在一动,二人已经进了才停到跟前的马车里:“走吧!”车里的人淡淡的开了口。
    马车吱吱嘎嘎的上了路,摇曳的车厢门帘的后面,闵岚笙正坐在一边对着姜温怒目而视!
    “哈哈!”姜温拍着大腿只是笑:“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你的?”
    闵岚笙不说话,腿疼的厉害,要不是不愿这厮看自己的笑话,他早揉上了。
    “那个女人就是听了关于你我的传言,才知道你是平县来的小官……”
    小官和小倌同音不同字,如今在姜温的口中很随意的冒了出来,闵岚笙怎么听怎么不是味。
    “嗳,你这么看着我就不对了!”姜温身子往边上一躲,似乎已经猜到了闵岚笙下一步的动作:“旁人一直在说你我的闲话,听说帝都最大的赌坊还开了赌局,就是赌你我谁是谁的相公……如今你这腿成了这样……呃……呃……”
    不等姜温的话说完,忍无可忍的闵岚笙已经扑了过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叫道:“老子要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