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柄水果刀!
林初欢吓得瞪圆了双眼,一下子忘记了身上的跌痛,我,这是被劫持了吗?她难以置信,脑袋里飞快地滚过各式各样的念头,但没有一个念头能够充分并合理地解释自己值得被劫持的理由。
“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颤巍巍地问。
“闭嘴!”勾着她脖子的人仓皇地叫,听声音是很年轻的男子,应该不会超过20岁。
林初欢刚待再说,楼上楼下的人已经赶到,迎面几人都穿着保安服。
“好小子,小小年纪做惯犯,我看你今天再往哪处跑!”有人喊。
“做了小偷还不够,还要做杀人犯,杀了人,你也是蹲一辈子局子!”又有人呵斥。
林初欢感到身后的人更加紧张,手上的水果刀乱挥,叫嚷着:“滚开!滚开!你们要么放我,要么我就在这里砍人,你们上了新闻,看明天还有谁敢来这里!”他一面粗声嚷,一面死拖着林初欢往后退,一直退到抵住了墙。
楼上和楼下两队追来的保安渐渐在楼梯拐角处并拢,两个人的背部贴着墙,大家等于围成了一个闭合的半圆,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大家看到劫持者手里有刀,一时也不敢过分靠近,但想着反正已经逃不脱了,就使劲地用言语相急之下用刀尖划了自己的脖子,再也撑不住,原本拼命忍住的眼泪纷纷落下。
横死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自己会不会就变成社会新闻版面的一小幅文字:一小偷在中心商业区被保安围追堵剿,慌不择路下自尽当场,同时有一无辜年轻女性在混乱中死亡?妹妹会不会在今晚的新闻里看到,她怎么会想到那名无辜的年轻女性就是她的姐姐,警方通知她的时候她该有多害怕,会不会要她到太平间认尸?不不不,妹妹怎么受得了!还有爸,还要他从小镇上赶出来,天那么晒,路上又辛苦,爸心里又急又难受,会不会中暑,会不会病倒?
就在林初欢越想越怕的时候,她耳边隐隐收进一个声音:“你先放了人,一切好说!”
她正哭得一团混乱、六神纷飞之际,似乎本能中探出一双小手,捕捉着这个让她顷刻间觉得安静又安稳下来的声音。这个声音里透出一种莫名的熟悉,还有信任。也许,是因为在那么紧急混乱的场景中,有一个人能至少念及她的安危。
她腾不出手来抹眼泪,泪眼婆娑,眼前只是影影绰绰的人群。
“滚开!”林初欢可以通过身体的触碰感受到劫持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狂躁。
“又不是非要拼命不可的大事,犯不着动刀动枪的。喂喂喂,你冷静些,我们还没报警,你要走趁早走就是了,我们绝不拦你。”还是那个声音。
这次,林初欢感觉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僵直了片刻,没有再使劲。他,也在犹疑,这个声音的可信度吗?
林初欢渐渐能分清眼前的状况,一群身着保安服装的人把安全楼梯塞得鼓鼓囊囊的,中间站着一个年轻人,穿得和大家都不一样,第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将他分出来,他两只手做着安抚的手势,眼睛亮亮的,只有微微叠起的眉头透出他的紧张与担忧。
“你们全退出这扇门!全退出去!快啊!”劫持者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挥动手里的小刀,似乎相信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因而态度更加急切而焦躁。
“好!好!”年轻人立即带头往后退了一步。可他身后的全一圈摩拳擦掌的保安,仍僵持着,恨恨地眼神表露着他们对这场“退却”的不甘。
“全部!”劫持者叫嚷着,迫切地抓着这最后的机会。
“大家都先退出这扇门!”年轻人指挥着大家,指着过道转角的安全门道。
劫持者和众人的距离开始有了松动。林初欢感觉到他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后退。逼急的野兽从来不会有多大的耐心,随着大家与他的距离拉大,他开始压着手里的人质开始往楼梯转角移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慢慢移动。水果刀,一直抵着她的项间。往前一步,烈日便透过高而狭长的楼梯间玻璃窗直射进林初欢的眼睛。她本能地避了下眼睛,一阵晕眩,有一秒钟,世界仿佛是红彤彤的一片混沌。
等到她走过那个被太阳直射眼睛的位置,视线恢复,她正撞见鹤立人群的那个年轻人的眼神。
他们在没有形状的空间内,隔着所有人的目光,交流了眼神。一刹那,心领神会。
林初欢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得见他的眼睛,他的样貌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只剩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光,不是白日耀眼的太阳光,而是她从小生活着的小镇里,夜晚湖面上倒映出的星光,怎么看,都不会晃眼。她之前胡思乱想的念头好像一刻间都安静下来,各自恢复到各自该在的位置,连她的害怕也回到了平日里该在的位置。她用垂下的右手在身侧默默打开手机的翻盖,深吸一口气,突然高举右手,将手机的屏幕迎向日光,经反射直接聚焦到正停留在先前自己停留过的,被太阳光晃花眼的,劫持者此刻正对着的位置。
耀眼的光,突如其来的刺进双眼,劫持者本能地举起右手来遮蔽眼睛。就在同一瞬间,林初欢一个低头,往下钻出了他手臂圈起的位置;与此同时,年轻人一个飞跃,一脚踢在他握着刀柄的手腕。手腕弹起,林初欢下蹲的过程里,感觉脖间一丝凉意,然后,听到叮当一声,是小刀飞脱撞地的声音。
世界似乎在这一声里停顿了零点一秒。
接着,林初欢透支了一般瘫软在地,她垂下的眼睛只看得几很多双鞋子奔过眼前,耳边传来拳打脚踢和闷哼声。这个害保安们一直扣奖金的小偷兼劫持者,在交给警察之前,应该会被他们狠狠发泄一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