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肖风再回来时，两手抱着几个叠起来高度完全遮掩住他上半身的大纸箱。林初欢赶紧跑上前为他分担了一个。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卸完箱子，林初欢打开一看，两箱满满都是花，叶子又宽又大，层层叠叠，中间是一株黄蕊红花，像火炬又像莲座；一箱则是大红彩纸，金色绸带，都是既俗又喜庆的颜色。
肖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兴高采烈地指着箱子介绍道：“我逛到旁边两条街看到有卖花的，这叫菠萝花，只开花不结果，但寓意很好，鸿运当头，象征完美。”
林初欢点点头，她第一次看见这种花，不过的确颜色讨喜。可是她依旧不明白，肖风为什么买了两箱回来。
“我把他家的菠萝花全买下了，嘿嘿，附近再也没有卖这种花的了，我们现在是独家销售。”肖风亮出他的招牌大牙齿。
“可是，我们是卖化妆品的，不是卖花的啊！”林初欢犹豫地问。
“哈哈，我们卖化妆品附带送花，买一赠一，怎么样？给点好处，总要比我们单单卖化妆品有甜头啊。”肖风冲她挤挤眼睛。
林初欢恍然。
他们一个给花切根捋土，一个用包装纸把盆栽花卉扎成花束的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包装以后的凤梨花，立马显得精神奕奕，更加艳丽光彩。
林初欢核算了一下花卉的成本价，在化妆品价格中再高出这部分，现在所有的尝试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破釜沉舟般地开始叫卖起来。
红艳艳的花束立刻吸引了路人的眼光。
不过冲着花束来的远比冲着化妆品来的人要多得多。半小时，他们刚卖出去三罐。
肖风的神情开始失落起来。
“卖花吧，卖花赠化妆品！”林初欢突然说。
肖风吹了口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损招他都不敢想，林初欢竟然敢壮士断腕。有胆识，他佩服。
他突然灵光乍现，高喊道：“黑凤梨，黑凤梨，为爱的人买一束‘黑凤梨’吧，买花另赠玉桂雪花霜，一份礼物两种爱的表达啊！”
还没等林初欢开口提问，就有人过来询问价钱。肖风试着报出一个数字，是化妆品的二分之一价钱，竟然成交了！
之后就像打开了一扇大门，生意接踵而至。
好容易等到了一个空隙，林初欢问他，为什么黑凤梨那么好卖？
肖风大笑道：“菠萝又叫凤梨，‘黑凤梨’就是粤语中‘喜欢你’，一束凤梨花不就是表达‘喜欢你’的意思吗，香港人都喜欢讲究好口彩，买回去女朋友老婆老妈都会喜欢。又有附赠的化妆品，虽然比一般的花钱贵一点，但今晚是什么日子，价格高一点是正常的，我们还有包装呢！绝对只有我家有，别家无。”
林初欢对他刮目相看。在感情的表达上，她无论如何比不上肖风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也只有懂得会花女生的男生，才有这样石破天惊的好点子！而这样的男生，一般舍得花钱。
想到钱，她飞快地做了一笔账，刨掉花钱和包装纸的钱，就是化妆品的成本他们也自损二分之一。等于他们每卖出一束花，就亏了大半的钱。谁要他们买花赠化妆品呢，花价就不可能提到化妆品那么高。如果买化妆品赠花，别人又不理睬。
突然，她脑子里飞过一个点子。将花和霜推销成一个套餐，就没有正品和赠品之说。
“如果不要买赠呢？”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愣一秒，两个人又为想到一处的点子而相视大笑。
林初欢第三次调整价格，把价格重新定为化妆品的成本价。她不敢再加上花卉和包装的成本，更高的价格有可能失去更多的客户。
肖风在一边大刀阔斧地拆包装盒。林初欢惊讶地说，拆掉包装盒，丢掉盒子里的使用说明，就不像正品了。
肖风却道：“多少女人看说明书用这些！丢掉包装盒，才能把两者化而为一。”说着，就把玻璃瓶塞进花卉中。在绿叶的点衬下，玻璃瓶亮晶晶的，如同含蓄的爱的心意。
不破不立，不舍不得。林初欢觉得今晚的肖风，帅成一定境界了。
“不要迷恋哥，我就是一个传说！”肖风余光瞥见林初欢傻傻地看着自己，乐得心花怒放。
林初欢脸一红，忙得继续叫卖。
他们最终的销售方案是做成两个套餐，a套餐是单化妆品，b套餐是化妆品花束，b套餐比a套餐提价10。这是他们受煎饼摊夜宵的启示而迸发的灵感：a套餐光煎饼，b套餐煎饼加蛋，c套餐煎饼加蛋加鱿鱼。有选择才更多元。而且，消费者的心理总是既然b套餐比a套餐只贵出那么一点，但享受的福利更多，不如选b套。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它比任何你在学校中学到的东西都能更鲜活、实在。肖风从前不懂。但从今夜起，他一生都不会忘掉今晚学习到的经验。
一条街上的地摊渐渐散去，天色已有几分黎明前的光影。两个人喊了一晚，嗓子早已负荷，但今天的精神比昨晚反而更好。
肖风看着林初欢坐在街沿上点货。他们彼此靠着，相互支撑着越累越充实的身心。
除夕夜，他们一共卖出了309罐。加上昨晚的31盒，离他们第三天的任务已经完成过半了！
两个人背靠背笑着看天。
星辰已经淡去，朝阳正从天际一点点升腾。响了一夜的喇叭声、鞭炮声、人头攒动的声音，都已停歇，世界仿佛在历经一夜的喧嚣后复归清静。
“大年初一，我们就在黎明前坐在香港的路边啊！这些天的经历，我永生永世都难忘了。”肖风的脑袋向后敲了敲林初欢的后脑。
林初欢也在无声的笑。我也永生永世都难忘，她在心里说。
“回去先洗个澡，睡觉，晚上再战！”肖风伸出手给她，拉她起身。
昨夜星辰早已陨落，朝阳中，两个人双手一握。
林初欢进房间前，肖风将最后一束凤梨花塞到她的怀里，笑道：“新年快乐，鸿运当头！”
林初欢一时怔了怔，回过神，才笑道：“新年快乐！”她关上门，倚在门背上，低头看这束历经一晚仍红红火火的凤梨花，这是她25岁的人生里收到的第一束花。她曾经想象过它会是玫瑰、百合、也可能是勿忘我，但她现在知道了，“它叫凤梨花，在粤语中黑凤梨就是‘喜欢你’的意思”。太困了，她晃晃脑袋，想把肖风的声音从脑袋里晃出去。
肖风关上门，脱下外套前，习惯性地先从口袋里摸手机。口袋里，除了手机还有一小叠纸。他好奇地取出来，是大红色的利是封，也就是大陆的红包。利是封背面最底下写着“香港龙景轩”的字样，里面封着一张百元人民币。这应该是林初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进他口袋的吧，在她结账时龙景轩应该送了利是封，但不会装人民币。
从来不曾为钱操心的肖风，在这次的香港之行中，第一次感觉到这一百元的珍贵。昨晚他拿过林初欢的钱包，这是她最后一张百元整钞了。
他将钱重新放回利是封，小心地压在枕头下。在他26岁的生命中，收到过26年价值不菲的压岁礼物，但在他合上眼睛的一瞬间，他对自己说：这是他收到过的最无价的压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