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太爷在自己的小院得了消息赶到荣寿堂之时,荣寿堂已经曲终人散,明老夫人已经打发了众人各回各房,忍着惊心和郁闷正在房中细细想着今日各人口中的话,想要将今日之事慢慢捋个子丑寅卯出来,以免哪里判断失误,避免有失偏颇。明老太爷入得房中,明老夫人便尽力不带感情言简意赅的将此日之事叙述给了明老太爷。她以为明老太爷会和自己一样惊疑,不敢置信,谁知明老太爷听完竟是一脸灰败和竟然如此地跌坐到椅子上,显然受到打击极大,惊是惊,却没有多少不敢置信。因为明老夫人不知道次子是死于先帝和明大老爷之手,所以乍然听到自己小儿媳可能是被长子长媳害死一事,只觉得万分不可置信和不可思议,她实在想不通为何长子长媳要害死小儿媳。做这种事情必然要有一个目的,小儿媳可碍不着长子长媳什么事,他们家又不像什么别的人家,为的是次子的家财和小儿媳的嫁妆可先时在厅中长媳那反应却明显有问题。但明老太爷不同,明老夫人一说这事,他立即就想到长子之死。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原先他还只是怀疑次子之死可能是经长子之死,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次子之死必然是经长子之手,很可能还被次子发觉,递了消息出来,然后小儿媳因为得到了这消息,所以『露』了行迹,然后被长子察觉,所以杀人灭口。所以他们才这般忌惮珞姐儿!珞姐儿稍有异动他们就惊惶不安,千方百计的阻挠将珞姐儿嫁到肃王府,要将她远嫁异地他乡!他还想到次子留给肃王的那封遗书,请托他照顾珞姐儿的遗书!为何次子会好端端地请托肃王照顾他的遗孤,因为他不信明家,不信自己的兄长,只怕把孩子留在明家,他兄长会斩草除根!他那时看到那封遗书就觉得有一些怪异,但他到底还是被字面所『惑』,竟然还把那封遗书送到了肃王的手上!很可能就是因为那封遗书,让肃王起了疑心,这才导致现在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明老太爷一时间心头惊骇万分,他甚至顾不上去理会明老夫人,只是极力串着这数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真是越思越心惊,越思越骇然。明老夫人看老太爷跌坐到椅子上,面『色』一阵灰白,旋即不知想到些什么额上竟然有大颗的汗珠冒出,忙拿了帕子给他拭汗,坐到他身旁劝道:“太爷,此时到底如何还有待查明,太爷也不用心急。”“我看当务之急就是该召了伯量将当年之事问清楚,若,若容氏当真是,当真是周氏所为”她咬了咬牙,道,“若真是周氏所为,事情闹得这般大,我们无论如何也该和容家还有珞姐儿一个交代,再将事情掩过去。真是娶妻不贤祸及满门!不过还有容家大舅什么刺杀一事,此事怎么会牵连到伯量,这怎么可能?”明老太爷伸手握住了明老夫人的手,声音苍老道:“无事,你且好好稳住家里,看紧了周氏,好好安抚珞姐儿,不要让任何风声传出去即可。老大和容家那边,我来处理。”明老太爷本保养得极好,可此时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数岁,站起身来,连身子都佝偻了。明老太爷小院书房。“说,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有半点隐瞒,都说出来,否则,事情越闹越大,等别人在朝堂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揭出来之时,别说是我,就是太后都保不住你!不,是保不住明家,说不定还要祸及太后!”明老太爷眼神如冰地看着跪在地下满头大汗,双眼赤红的儿子,只觉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又觉得下面跪着的并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一个魔鬼,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东西?他悲痛心恨之极,恍惚中,竟然生出一丝念头来,为什么死的会是次子,而不是这么个东西?次子的文才武功其实样样都强过长子,且『性』情爽朗正直,人缘极好,虽是外戚,可在军中短短时间内已能迅速与众将融和,积下人脉,若是次子不死,明家现在可能根本就是另一番境地,又如何会陷入如此困境?!次子是被自己的长子,他亲兄长害死的!明老太爷心中又是一股恶恨!他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儿子,那个,可是他的亲弟弟,他唯一的弟弟!明大老爷此时是还想隐瞒,抵赖,狡辩,可是容家的动静,容正卿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还有他在各地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被人一网打尽的消息据点,还有已然疯魔了的侄女,这些让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此时必须要求得自己父亲的同意和帮助,处置了侄女,共商对策对付容正卿,还有最重要的是,对付肃王的策略!他跪着痛心疾首道:“父亲,当年先帝密旨,让儿子毒杀二弟,儿子不忍,可是君命难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接了旨意,想着拖上一拖,如何寻个万全之策,既能救了二弟『性』命,又能应付了先帝。”“可是,可是万万没想到,不久之后,二弟就在战场战死,儿子心中怀疑,命人去调查,却不曾想儿子有一暗探背叛了儿子,将此事传给了二弟妹,二弟妹误会二弟是为儿子所杀,后来她约莫是受刺激过度,行为言语之间越来越失常,儿子怕祸及满门,只得,只得命周氏趁她生产病重之时处决了她。”“父亲。”明大老爷哽咽道,“父亲,儿子这些年备受煎熬,原本想着只要好好养大珞姐儿,好好补偿她,可不曾想,事与愿违,珞姐儿说什么她母亲手记一事,必是当年二弟妹在庄子上养胎生产之时留下,正是因为珞姐儿得了这些手记,心中对我和大伯母生出仇恨,这才引发了现在一系列的事情。”“父亲,今日珞姐儿能在荣寿堂大庭广众之下恐吓其大伯母,将这等家丑闹出,将来必定也不肯善甘罢休,也必会在肃王面前胡言『乱』语,为我明家招祸啊,父亲,我们,我们不能再坐视此事,任其这样下去啊!”说到此处,明大老爷已经满脸是泪。明老太爷听得胸中一阵翻滚,按着胸口差点吐出来。他道:“所以你觉得珞姐儿会给我明家招祸,如今之计,你是想要如何处置她?”“父亲,”明大老爷似悲痛至极,他痛苦道,“珞姐儿是二弟唯一的遗孤,儿子实不忍伤她『性』命,儿子,儿子听说这世上有一种『药』物,食之可令其忘却前尘往事,亦可令她『性』情柔顺乖巧,平日里观之却与常人无异”杀她,父亲母亲怕是不依,肃王和容家也未必肯善甘罢休,用『药』物控制,是明大老爷这些时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可行的方法了,如此等她嫁给肃王,还有可用之处。下『药』,给珞姐儿下『药』明老太爷心中又是一阵翻滚,呵,难怪珞姐儿防着他们跟防着什么似的,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杀亲弟弟,杀弟妹,给侄女下『药』控制她,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们做不出的?是不是待他日,自己和他母亲不合他心意,他也能给他们下个什么『药』,好控制了他们?明老太爷真是越思越恐。不过他忍住了。他咬着牙慢慢道:“再与常人无异,前尘往事都忘记,你当肃王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北疆西域多奇蛊异毒,肃王能在西宁北地征战多年,好好的活到现在,你以为他会看不出端倪?你自以为聪明,却屡行这等狠毒却愚蠢至极之事,这才致今日之局,不思反省,思脱困之路,却总想着用毒计堵人之口,你”说到此处,再令自己冷静,明老太爷也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停下,长长吸了好几口大气,才续道,“所以,容正卿遇刺一事,也当真是你所为了?”明大老爷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万全之策”竟然被自己父亲一语道出破绽,惊恐焦虑之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父亲的问话又跳到另一件事上。明老太爷见儿子不出声,只当他默认了,又是一阵心恨,这个蠢货,蠢货!他道:“你怕珞姐儿嫁去肃王府,在肃王面前说出你行的这些歹毒龌龊事。可你派人刺杀容正卿,容正卿不过区区一文官,一路多批人刺杀,还有专职杀手,可他却全头全尾的入京了,同一时间,又还能一路派人抓住了刺客,顺藤『摸』瓜查审可疑之人。”“你当真以为,就凭容正卿能有这等本事?若是容正卿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容你杀了其妹,疑点甚多,而多年却不曾有任何动作了!这些事,肃王可能根本一早就知道了,而真正去查容正卿被刺杀一事也该是肃王的人!他知道的怕是比珞姐儿只会多,不会少!”“他未必是在查明家的旧事,他真正在查的很可能是你这个蠢货当年帮着先帝追杀他的旧事!我记得当年肃王在赴藩途中,还有在藩地多次遭到刺杀,都说是北鹘和西域人动的手,若那些人是你这个蠢货负责帮先帝做的,勾结北鹘,西域,刺杀亲王,这,可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罪名啊!”明大老爷瘫坐在地,面『色』白得如同恶鬼,浑身忍不住抖得跟筛糠似的,他爬到明老太爷脚下,道:“父亲,父亲,请父亲明示啊!”又痛苦流涕道,“儿子这一步一步都是被『逼』的,若是当年,当年二弟依照先帝旨意,杀了肃王,如何能引发此等灭门之祸事?父亲!”明老太爷再忍不住,一脚踹在了他胸口,将他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孽子!你也不想想,先帝为了刺杀肃王,派了多少刺客,用了多少心机,可都没能杀成肃王,你怎么以为,以你二弟一人之力,他不抗旨,就能杀得了肃王?!若非你二弟,你此时还能不能在这里说话都尚未可知,你这个,你这个”“父亲,父亲!”明大老爷正惊惶中,却发现父亲手指着自己,“你”了半天,倒坐在椅子上,形状大为不妥,他大惊,扑了上前,忙抱了他一边往榻上行去,一边就大声呼唤外面“传太医”。一时间又是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