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快步走入旭日殿。
远远就见到身着一袭碧绿留仙裙,如同春天里第一抹冒出水面的小荷尖尖角一般的夏侯馥,坐在大椅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两条细长的小腿儿。
“四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惊喜。
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惊喜。
而是至交亲朋突然到访的那种惊喜。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御”字小团体的认同度,已经越来越强了。
或许,以心换心才是世间上最高明的交际方式。
夏侯馥从椅子上弹起来,弯起一对月牙般的双眼,仰着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儿说道:“怎么?不欢迎啊!”
说起来也是异数。
武九御明明是南方人,却生得南人北相,身形高挑,英气阳刚,连声音都是一副很有磁性的烟嗓,个人魅力极强。
而夏侯馥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生的北人南相,体态玲珑、气质温婉,喝醉了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跟小奶猫一样。
张楚连忙道:“哪能啊,我就是记得当初咱们在摩天峰上分手时,你说过你还要回西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侯馥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你就不能请我坐下说么?一直仰着头跟你说话,很累诶!”
张楚一拍额头,“你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四姐快请坐……来人啊,上好茶!”
他也不到上方的主位上,就在夏侯馥旁边挑了一把椅子坐下。
旭日殿乃是北平盟总坛的议事大殿,两侧的椅子与椅子之间,都隔有放茶碗的高几。
是以他二人相邻而坐,倒也没有什么暧昧气氛,只显得很亲近。
朋友之间的那种亲近。
不一会儿,殿外值勤的甲士就捧着两盏茶进来了。
夏侯馥接过茶碗,掀起盖子嗅了嗅,就“啧啧啧”的感叹道:“看来想来你北平盟讨杯好茶喝,还得找你张盟主亲自发话才成啊!”
张楚“哈哈”一笑:“四姐莫见怪,我喝茶不是太挑,只要不是太劣的碎茶沫子,都能入得口,所以就没花心思去弄什么太好的茶叶装门面,这茶,还是我从我大师兄那里坑来的,平素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底下人当然不敢拿这种茶叶待客。”
夏侯馥惊奇的看着他:“你和六哥还真像啊,他也是,明明富甲天下,拔根腿毛都比我腰身还粗,却是一点儿都不挑嘴,路边一个大钱就能买好几个的野菜饼,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听她这么一说,张楚立刻就想起来。
当初第一次见着第二胜天时,那家伙可不就是装成普通人,在他的飞天宴上混流水席吗?
他的飞天宴,吃食当然不会太差。
但毕竟是持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当然也不可能太好。
反正肯定是配不上飞天宗师的身份的。
但当时那家伙却是混在普通人里,吃得是满嘴流油,没有半分勉强……
“哈哈哈,四姐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这一茬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真是这样!”
张楚大笑道。
夏侯馥见他开怀大笑的模样,似乎也想起了一些第二胜天的趣事,亦有些忍俊不禁。
二人从第二胜天,聊到白翻云因为喝高了砸了钟子期一个酒碗,被钟子期提着剑追砍了几百里的糗事。
再从白翻云,聊到某年赵明阳大发善心,将庄里的仆人全遣回家过年,结果守着一屋子的米面腊味愣是饿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跑了几百里去白翻云家蹭饭的八卦……
过了好半晌,张楚才一拍额头,惊醒道:“对了四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夏侯馥“害”了一声,郁闷的说道:“别提了,还不是燕西北这些个破事儿,让我在西域都待得不安生,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给我老爹撑场……这不,想起你张大盟主就在玄北州开山立派,特地上门来走个后门儿,万一后边燕北州那边要出了什么乱子,还能指望张大盟主多帮衬帮衬。”
张楚拧起眉头:“怎么?燕西北这点破事儿,四姐在西域都收到消息了?”
夏侯馥:“西域那边儿的动静,可比燕西北这边大多了!”
“西域第一强国女臣国挑头,从各国召集了共四十万联军,已经开始往大离这边移动了,我估摸着吧,燕西北这俩祸害中,肯定有一个与西域诸国有勾结!”
张楚缓缓点头:“这事儿我知道,就天倾军李家。”
夏侯馥咬牙切齿:“还真是那狗贼!”
张楚惊讶的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夏侯馥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在西域,见过打着李家字号的兵甲。”
这就算是石锤了……
西域诸国,四十万联军。
好大的手笔啊!
张楚眉头慢慢纠结成了一团,总有一种京城那位祖龙好像玩脱了的不好预感……
如果祖龙赢易,真有大家所说的那么无敌。
那么,无论霍青和李钰山如何折腾,应该都不足以逼得朝廷束手无策才对!
但事实上,霍青当年玩了那一出“挟百万黎民逼宫”之后,的确是毫发无损的在各地蹦达。
还有这一次霍青和李钰山造反。
朝廷的反应,也总给张楚一种脑子有问题、行动也有问题的迟暮感。
与霍青和李钰山的谋略和执行力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霍青和李钰山打朝廷的军队,就跟吊打弟弟一样……
这种现象,只能有两个解释。
要么,祖龙如今的状态,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差,只能维持着虚假的强大震慑九州,拿霍青和李钰山没什么办法。
要么,就是祖龙压根就没将霍青和李钰山放在眼中,反而想借这二人的声势,引出九州内部其他的不轨之臣,再以犁庭扫穴之势,老虎苍蝇一起打!
张楚一直倾向于第二个理由。
所以他对燕西北的局势最糜烂的预估,也仅仅是燕西北三州暂时落入霍青和李钰山等人之手……
从未觉得,霍青、李钰山之流,真能成事。
原因很简单。
如果祖龙真快不行了,大姐武九御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易地而处。
他若是祖龙,自己都快不行了,怎么可能还以这么刚强的方式,对霍青下手?
那不是逼着霍青来戳破自己虚假强大的假象么?
但目前看来……
霍青和李钰山也都是坐井观天的妄人。
一个和北蛮人勾搭成奸。
另一个和西域人狼狈为奸。
如今李钰山在西凉州弄出了四十万大军。
西域还有四十万大军在向大离移动。
再加上镇北王府和北蛮人。
光是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已经弄出百万大军了!
这些情况……真在祖龙的掌控之内吗?
须知道,局势败坏到一定程度,往往是会引发连锁反应的。
大离南方,还有越人。
大离东方,还有海岛诸国。
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落在了张楚的眉心上,将他纠结成一团的眉头抚平。
张楚一定神,就听到夏侯馥温婉的声音:“好啦,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儿的顶着,你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三公九卿,操那么多心干嘛?看看你,年纪轻轻的,眉心都有皱纹了……”
张楚想告诉她,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但话还没到嘴边,就又被他咽了回去,点头道:“四姐教训得是。”
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四姐是第一次来天平关吧?走,我带你出去转转,不怕四姐你遨游四海、周游列国,但我太平关里,肯定有很多四姐你未曾见过的东西,晚点再上我家去,我夫人烧得一手好菜,肯定比你在西域那些蛮夷之地吃的那些粗制滥造的食物好吃……哎呀,你要不急的回去,干脆就在这里小住几日吧,也让我这个做二弟,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夏侯馥任由张楚拉着自己的衣袖往外走,一点都不觉得张楚这样做有什么冒犯之处。
她听着张楚那像小孩子给最好朋友展示自己所有玩具一样的语气,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
她一口答应。
“还是四姐你给面子,上次六哥来了,只待了一天就要走,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张楚在前边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道。
……
当晚,张楚将夏侯馥请回家中,将其介绍给了知秋、夏桃和李幼娘。
这是自他们南迁以来,张楚第一次往家里带女人。
但谁也没有对夏侯馥露出敌意,反而异常的高兴。
她们热情的一拥而上,直接将夏侯馥从张楚身畔抢走了。
事实上,她们私底下都不只一次劝过张楚纳妾……不是试探,是真心的那种。
在这个普遍认为多子多福的社会。
张楚拼死拼活的打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却只有太平这么一个子嗣,对于她们三个而言,这是莫大的过错。
到了地底下,都没脸去见老张家列祖列宗的那种过错。
可张楚不肯,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硬塞?
哪也要塞得进来才行。
红云的心思,张府里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至今,张楚和红云之间还清清白白,鲜少有逾越之举。
今天张楚带女子回家,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敌意……
然而她们很快就发现,自家老爷和这位名叫夏侯馥的奇女子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
双方都拿对方当做至交好友的那种清清白白。
连红云都比她“浑”……
她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接下来的好几天,就是知秋她们,领着夏侯馥游览太平关。
夏侯馥也的确在太平关内发现了一种她走遍,踏遍八荒都未曾见过的景物:夜市!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夜晚不设宵禁的夜晚。
元宵节和中元节那天,大离大多数城市都会开放宵禁,举办一些诸如灯会的活动。
但她却是从未见过市井气如此迷人的夜晚。
她很快迷上了太平关的夜市,每晚都去逛夜市,乐此不疲,压根不提回家的事儿。
她不提走。
张府里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一双筷子一间房,撵她回去。
要知道,她除了女子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一位三境三品飞天宗师!
实力比梁源长还要强出很多很多!
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能多一位飞天宗师庇佑,求还求来呢……
……
霍青与冉林,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高手过招,鲜少像庸手过招那样,不分个敌强我弱就“哐哐哐”的乱干一气。
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是还未开战,胜负便已分。
特别是在这种双方手头的牌都不怎么好。
而双方又都不怎么输得起的情况下……
更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争取找到敌方破绽后,再动手一招定胜负。
然而北饮郡防线上的征北军与镇北军,还是摩擦得越来越厉害了。
张楚估摸着,应该是双方的粮秣,都有些撑不住了。
决定玄北州归属的决战之日,已经快要到来了。
张楚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燕北州那边的动静儿。
他有预感,霍青和李钰山埋在燕北州的暗子,会在玄北州的决战打响的那一刻,登台表演。
因为那个时候,就是对征北军的士气打击最为严重之时。
也是霍青和李钰山,唯一能将征北军这二十万禁军留在玄北州的机会!
天风办事,一如既往的稳健。
自从张楚派他前往燕北州主持该地风云楼的工作之后,每日就必有一份关于燕北州的情报,送到张楚的手中!
时间,都控制在三天之内。
张楚耐住性子,等啊等啊……
然而,他还没有等来无生宫举旗造反消息。
却先等来了一个出乎他预料,他却宁可没有收到的消息!
瞬间就打乱了他的通盘布局!
……
旭日殿上。
张楚俯视着殿下的做普通人打扮的风云楼探子,只觉得双耳闻名。
他使劲儿抿了抿唇角,声音有些颤抖的轻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我重复一遍!”
堂下那人保持着头颅与膝平行的姿态,没敢抬头:“禀主上,锦天府分舵余副舵主,于前天夜里病逝,分舵主马和瞒情不报,已定下后日清晨,入土下葬。”
张楚只觉得一阵心绞痛,放在案几上的拳头因为捏得太过用力而发白,颤抖。
好半响后,他才问道:“消息核实过了吗?属实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回主上,楼中传讯,都是多鸽齐发,且都有秘印,一路会错,两路会错,三路均至,绝不会错!”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可知!”
他用力的问道:“马和为何瞒情不报?”
“回主上,尚未得知。”
连红云都比她“浑”……
她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接下来的好几天,就是知秋她们,领着夏侯馥游览太平关。
夏侯馥也的确在太平关内发现了一种她走遍,踏遍八荒都未曾见过的景物:夜市!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夜晚不设宵禁的夜晚。
元宵节和中元节那天,大离大多数城市都会开放宵禁,举办一些诸如灯会的活动。
但她却是从未见过市井气如此迷人的夜晚。
她很快迷上了太平关的夜市,每晚都去逛夜市,乐此不疲,压根不提回家的事儿。
她不提走。
张府里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一双筷子一间房,撵她回去。
要知道,她除了女子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一位三境三品飞天宗师!
实力比梁源长还要强出很多很多!
在这样动荡的时局下,能多一位飞天宗师庇佑,求还求来呢……
……
霍青与冉林,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高手过招,鲜少像庸手过招那样,不分个敌强我弱就“哐哐哐”的乱干一气。
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是还未开战,胜负便已分。
特别是在这种双方手头的牌都不怎么好。
而双方又都不怎么输得起的情况下……
更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争取找到敌方破绽后,再动手一招定胜负。
然而北饮郡防线上的征北军与镇北军,还是摩擦得越来越厉害了。
张楚估摸着,应该是双方的粮秣,都有些撑不住了。
决定玄北州归属的决战之日,已经快要到来了。
张楚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燕北州那边的动静儿。
他有预感,霍青和李钰山埋在燕北州的暗子,会在玄北州的决战打响的那一刻,登台表演。
因为那个时候,就是对征北军的士气打击最为严重之时。
也是霍青和李钰山,唯一能将征北军这二十万禁军留在玄北州的机会!
天风办事,一如既往的稳健。
自从张楚派他前往燕北州主持该地风云楼的工作之后,每日就必有一份关于燕北州的情报,送到张楚的手中!
时间,都控制在三天之内。
张楚耐住性子,等啊等啊……
然而,他还没有等来无生宫举旗造反消息。
却先等来了一个出乎他预料,他却宁可没有收到的消息!
瞬间就打乱了他的通盘布局!
……
旭日殿上。
张楚俯视着殿下的做普通人打扮的风云楼探子,只觉得双耳闻名。
他使劲儿抿了抿唇角,声音有些颤抖的轻声道:“你说什么?再给我重复一遍!”
堂下那人保持着头颅与膝平行的姿态,没敢抬头:“禀主上,锦天府分舵余副舵主,于前天夜里病逝,分舵主马和瞒情不报,已定下后日清晨,入土下葬。”
张楚只觉得一阵心绞痛,放在案几上的拳头因为捏得太过用力而发白,颤抖。
好半响后,他才问道:“消息核实过了吗?属实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回主上,楼中传讯,都是多鸽齐发,且都有秘印,一路会错,两路会错,三路均至,绝不会错!”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可知!”
他用力的问道:“马和为何瞒情不报?”
“回主上,尚未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