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兰一头雾水,县团级证明是什么?她根本都没有听说过。列车员一眼就看出林景兰是没有县团级证明的,但是目光在林景兰青涩茫然的小脸上扫过后,又看向了车厢里的其他人,指着上铺的小伙子问道,“你的证明呢?有没有?”小伙子苦笑道,“我也没有。”列车员指着小伙子说,“没有县团级的证明按规定是不能坐软卧的,你下来,我给你换个硬卧,再给你开个证明,你下车出站的时候,拿着证明退还给你差价。”列车员侧身,林景兰这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外国美女,列车员对那个外国人说,“你就睡这个铺。”有催促那个小伙子,“快点收拾好跟着我来硬卧。”小伙子一脸无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证明,怎么就非得我把软卧让出来。”列车员瞪小伙子一眼,“你好意思让人家小姑娘让?”林景兰被列车员逗笑了,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小伙子说道,“多谢您了,就当我占个便宜吧,要是我一个人,我换去硬卧也没关系,但是我和我妈都是第一次坐火车,要是分开睡,她肯定放心不下。”小伙子见林景兰这么一个年纪又小长得又很漂亮的小姑娘,这么客客气气地对自己说话,脸蹭的一下就变红了,连忙摆手,“我就随便一说,哪里能让你们换去硬卧。”等列车员带着小伙子离开,外国美女进到她们这节软卧安顿下来,林景兰才向杨桂问道,“那个县团级证明是什么东西?”杨桂有些意外林景兰完全不知道,但还是耐心地为她解释,“坐软卧的话,其实是对级别有要求的,不是说谁能买得起票谁就可以坐,必须要求县团级以上,所以要求县团级证明。”“但其实这两年,这个规定没那么严格了,大多数做软卧的都不是县团级以上的人。今天是正好赶上,”杨桂视线朝着那个外国美女的方向示意一下,停顿一下才想到合适的词,“……外国友人,列车员才查一查县团级证明,好找一个没有证明的人让出个铺位来。”林景兰恍然,“原来是这样,这票是别人帮我买的,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林景兰心中有数,坐软卧还得县团级以上级别的才能坐,这样的规定会越来越松,直到最后被取缔。现在来讲,有钱虽然能买到一些商品和服务,但还是很受限制,再过几年这种限制才会真正消失,林景兰急切地盼望着——最起码先把粮票取消了呀。同一个包厢的外国女人一头褐色的长发,一双湛蓝的眼睛,绝对可以算是一个美女,林景兰悄悄地打量着她,她不太能看出外国人的年龄,大概在二三十岁左右?外国美女对上林景兰的目光,主动地对她说话,“请问哪里有卖食物的?”外国美女说的是英语,语速放得很慢,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景兰,在确认她能否听懂。林景兰犹豫片刻,火车上的餐车应该是卖食物的吧?可是她不确定这个时间还有木有,毕竟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马上就要熄灯睡觉了。林景兰先用英语简单地对外国美女说清楚她的想法,又推门叫来列车员,对列车员说清楚外国美女想买食物的事。如今中国还不是外国人遍地跑的时代,林景兰从刚才列车员让小伙子给外国美女让铺位的事情,就能看出列车员对外国友人的重视。果然,列车员立马叫着外国美女和她一齐去了餐车。片刻后,外国美女提着吃的回来,两个饼卷卤肉,还有两瓶矿泉水。虽说看起来还是有些寒酸,但是林景兰知道这些食物已经包含了列车员满满的诚意。林景兰盯着矿泉水看了许久,这个年代矿泉水可是稀罕物,之前学校里煤不够烧没有水喝的时候,她到处找矿泉水,但根本找不到!经过打听她才知道,国内现在是有生产矿泉水,但生产出的矿泉水全都是要出口外销的,国内根本不卖。外国美女拿着筷子,对着面前的卷饼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脸愁容。林景兰见状,用英文对她说道,“这么大的卷饼,直接用手拿起来吃就好,不需要用筷子。”外国美女抬起头,目光犹豫地看向林景兰。林景兰点头笑道,“中国人也都是这么吃卷饼的,用手拿。”外国美女迟疑着用手拿起,咬了一口,脸上顿时浮现出满足的神色。林景兰眼中浮起笑意,心中不由得戏谑地想到,难道对面的美女是英国人?美女惊喜地发现林景兰英语很好,和她交流完全不是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在中国憋得惨了,吃完卷饼后一刻不停地和林景兰聊起来。林景兰的口语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毕竟太久不用,遇到长句子还得在脑中转上两圈才能说出来。聊上片刻之后,林景兰的生疏便消失了,美女也早就忘了放慢语速这回事儿,两个人聊得风生水起。等到林景兰起身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她才发现周惠和杨桂早就停止了聊天,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林景兰实在是给她们两人带来了太大的惊吓。最开始林景兰用英语对那个外国人回答了一句,又叫来列车员的时候,她们以为林景兰是听不懂英语,才叫列车员来帮忙。万万没有想到,等外国人拿着吃的回来后,林景兰竟然能和外国人如此流利地聊天。周惠低声问林景兰,“你英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林景兰笑道,“学校里学的呀,我高考英语分不是很高么,你知道的呀。”周惠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父母总是容易相信自己的子女有本事。周惠激动不已,眼睛竟有些微微湿润,“景兰真的长大了,还这么有本事了,妈妈高兴地都不敢相信。”林景兰没想到周惠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心中一酸,不过还是笑着玩笑道,“不只是英语,你女儿的本事多了去了,以后女儿保准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林景兰这么一说,周惠的眼泪直接就扑簌簌地落下来了,林景兰忙掏出手绢来为周惠擦泪。周惠接过手绢来自己擦,笑道,“妈这是太高兴了。”杨桂全都看在眼中,觉得这一对母女更是神秘。不过有一点,杨桂相信母女两人花的钱,应该是女儿挣来的,单凭她的英语水平,做做翻译,大笔的钱就到手了。只是为何周惠也是一副被自己女儿的英语水平震惊到的样子?难道她还不清楚自己女儿的英语水平如何?而且林景兰刚才对周惠说,她的英语是在学校里学成这样的,杨桂实在不信,能这样流畅地与外国人交流,学校里的英语老师都做不到!在学校里英语学得再好,也不过是高考能考个高分,这么棒的口语,肯定得请专人授课陪练才行。杨桂愈发觉得这对母女看不透。不过杨桂也不想过多地打听,只是问道,“不知道小林考上哪所大学了?”她原本觉得北京的大学那么多,也没有好奇林景兰考上的是哪一所,但如今看来,林景兰考上的大学一定很不错。不等林景兰回答,周惠就先抢着说了,“清华。”杨桂倒吸一口凉气,即使她猜到林景兰的大学很好,也没有想到能是清华。这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一年在全国才招几个人?杨桂半天才缓过神来,滔滔不绝地说着,“啊呀,小林可真有本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清华的高材生!”杨桂笑着握了握林景兰的手,“我运气可真好,能和你们坐在一个包厢里,快让我沾沾喜气!”林景兰抿唇一笑,杨桂的反应虽然夸张,但是一点都不令人觉得虚假,即使有些肢体动作,也没有令林景兰心中生出丝毫反感。“能考上清华,得是全省前几名吧?”杨桂感叹道,“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周惠说道,“是省状元。”语气虽带两分谦虚,但是脸上的自豪真是掩都掩不住。杨桂又被一个重磅炸弹砸得回不过神来,“省状元?全省多少考生啊,能考状元,可真不容易……”杨桂突然觉得无论眼前的母女怎样,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了,能在全省的那么多的考生中考到状元,能挣钱算什么?气度过人又算什么?八十年代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高分低能的说法,杨桂直接将省状元等同于全省最优秀的人,杨桂心中甚至想到,传说中状元都是文曲星下凡,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忖度。杨桂一开始和周惠林景兰母女聊天,不过是因为好奇,觉得这一对母女身上有太多她看不透的地方,但杨桂如今已经坚定了要好好结识她们的心思,她幸运地认识这么优秀的人,不结实在是太可惜了。杨桂作为生意人,非常坚信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好的朋友,有时候能帮上的忙可不是一点半点。不过杨桂从头至尾都很热情,林景兰与周惠也就没有感受到她心思的转变。一觉过后,第二日早上,杨桂与林景兰极其自然地交换了地址,约定以后常联系。周惠满面笑容地说,“一定常联系,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洒脱的人,把日子过得太不一样了。”林景兰看着周惠有神的眼睛,心中特别高兴。周惠也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她的生活不能只围着自己一个人打转。随着人流出站后,杨桂热情地要问要不要送周惠与林景兰一乘,“你们第一次来北京,我送送你们,好歹我对北京的路都熟了。”林景兰笑着拒绝,“多谢,不过我们有人来接,就不麻烦你了。”林景兰站在出站口,目光扫视一圈,果真看到一个高高举起的牌子,上面写着林景兰三个大字。与杨桂道别后,林景兰拉着周惠,朝着那块牌子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