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前方水幕就被一道黑影撕破,跟着只见上官阳晨纵身跃起,穿过水幕,汹汹袭来。
凌厉迅疾的攻势,卷起呼啸的疾风擦过上官流云的耳畔,上官流云急忙拉着上官皓月向后退开。
脚步落地即起,不敢有半分停滞。上官流云眉间愁云暗涌,一边退步一边低声朝上官皓月问道:“你还有多少符咒?”
上官皓月将手探进符咒囊,摸了摸,心思一凛,蹙眉道:“只剩下一些照明符,其他的都在幻境里用完了!”
“糟糕,这下还真是棘手!”
在心底暗啧了一声,上官流云按下心思细细分析着眼前的局面。没了符纸承载咒术,要想赤手空拳缚住被瘴气吞噬理智的上官阳晨无异于天方夜谭。上官阳晨入了魔障,失去心智,是以不拼到鱼死网破绝不会善罢甘休。这般紧迫形势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保上官皓月平安。
心思及此,上官流云突然伸手将上官皓月大力推至一旁,跟着止住脚步,旋身回转。躬下身子,从鹿皮囊里掏出朱砂笔在手心快速写下殄文咒语,上官流云掌心翻覆间飞快地结起个咒印,朝上官阳晨拍去。
上官流云的回马枪来势极快,是以上官阳晨闪躲不及,只得抬起乌黑的手招架。
干枯的掌心正对上上官流云的咒印,咒文烙进上官阳晨的手心,刹那间闪出耀眼的金光。
痛苦的嘶号在甬道里回荡,上官流云狠下心思,将咒诀捻起。
“班匝尔萨多萨玛雅——!”
伴着厉喝,上官阳晨焦黑的手心出开始泛出火光。火势蔓延极快,顷刻间就燃到上官阳晨乌黑的手臂上。
“三姐姐!”上官皓月从地上爬起身时上官流云和上官阳晨已然拆过数招。同室操戈,剑拔弩张的局面落在上官皓月眼里,令她手足无措。
“待着别动,没我吩咐不准过来!”
目光锁住上官阳晨,上官流云低喝道。
手心里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上官流云心里一惊,复又加快了诵咒的吟咏。
“……玛哈萨玛雅萨多阿”
咒力愈深,上官阳晨身上的暗火也燃得愈加厉害。
最后一个咒音自唇间坠落,凄厉的痛号也随之戛然而止。上官阳晨整个身子泛着暗红的火光,烈火灼伤他的肌肤,经脉内涌出熔岩般的液体,浸入黑暗。
不过眨眼功夫,上官阳晨的身子就像被熔岩融化一般,变得诡异而可怖。
火光里,黑色的眸子突然望向上官流云,眼底滑过几分清明。带血的泪从眼角滑落,上官阳晨咬着牙关拖着焚火的残躯向后退了几步,低低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
上官流云望的眸子跟着他的话蓦地黯淡下来,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火势将上官阳晨一点一点吞没,残躯自烈火中一节一节坠落,散在地上,宛如焦炭。
满地狼藉散出恶臭,触目惊心,上官流云垂下眸子,别过脸,不忍再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上官流云自然是知晓上官阳晨想要说什么,但这是眼下唯一能保住她和上官皓月的法子,也是唯一能让上官阳晨解脱的方法。纵然动手之时她亦是心如刀绞,但也别无选择。悲恸与愤怒在上官流云心底交织,牵扯着久远的回忆潮水般涌进上官流云心底。
素色的白练挂满上官府,每一个出入府上的人脸上都挂着哀恸的神色。灵堂上焚着香,青烟直上。
“孝子孝孙一叩首——”
“再叩首——”
“阳晨哥哥,我娘亲说姑姑今日要渡河去对岸,再也不会回来了……阳晨哥哥见不到姑姑会觉得伤心难过吗?”
“会。”
“那为何阳晨哥哥不掉眼泪?我娘说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就会难过得掉眼泪。”
“并不是世间所有的苦痛都可以哭出声来……罢了,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上官流云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看见了晶莹的水珠在上官阳晨眼眶里打转。上官阳晨从不落泪,而如今他一生未掉的泪终于和鲜血一起融进尘埃。
空气满是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上官皓月盈着泪走到上官流云身边。
“走吧!”伸手牵住上官皓月,上官流云沉痛道。
“堂兄他……”上官皓月回眸看着地上的焦尸残骸,犹疑道。
终究是血脉相系的手足,又怎能任其尸骨散与荒野?
“这阵法有诡,破阵不宜拖延。堂兄的骨灰,待到破了这阵法咱们再来入殓吧!”
见上官流云心底已做好安排,上官皓月也不再多说。默然地跟在上官流云身后继续前进。
许是耗费了太多咒力的缘故,上官流云的手比先前凉了许多。
“三姐姐要不要歇息片刻?”上官皓月握紧上官流云的手,担心道。
“无碍,出口就在前面,且先走去!”嘴角勉强牵出一抹轻浅的弧度,上官流云故作轻松地笑道。
这时,脚下的地面隐隐开始晃动,上官流云心思微沉,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显得沉重而急促。
上官皓月跟在她身后,不多时就循着先前的光亮走到了青龙道的道口。
道口散落着许多枣木碎屑,四周残留着咒术争斗的痕迹。
上官流云用脚拨弄开枣木碎屑,目光锐利地捕捉到埋在碎屑下的缚灵符。缚灵符上隐隐透出几道裂口,看样子似是周围碎散的这些枣木符兵所致。
“莫非堂兄也觉察到这阵法有诡?”心中暗忖,上官流云呢喃道。
“三姐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皓月你且退后些!”
上官皓月依言向后撤了几步,跟着就看见上官流云用朱砂笔蘸起最后一点朱砂,在符咒上画下咒印。
逐渐临近阵法发动的时刻,四下里的土石开始崩塌。上官流云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符咒上。
“临兵斗者阵列皆在前,上洪荒四兽,听吾辈之号令,破诛邪之法仗!”
被朱砂画过的地方逐渐变得暗沉,伴随着咒力的增添,上官流云双掌翻飞,结印不断,动作已非目力能及。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巨响突然裂空而来,地面剧烈震颤,似有千斤之物砸来。
“三姐姐小心!”
上官皓月瞧见崩落的土石朝上官流云身上压去,吓得浑身冷汗,下意识地就要飞身上前将上官流云扑开。只是她脚步甫一迈出,脚腕上就好似被人缠上丝绢一样,用力拉扯着,动弹不得。
上官皓月当即慌了神,回头再看上官流云,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上官流云头顶落石被击得粉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上官皓月目瞪口呆,上官流云也在这时发出一声厉喝,跟着双掌拍下,正落符咒的中心。只听见咔哒一声,缚灵符碎裂散开。快速起身拉着上官皓月向后退开,缚灵符上燃起火光,眨眼间便将符咒化作飞灰。
“走——!”
紧随着上官流云的步伐,奔走在震颤的甬道间,耳畔轰隆之声不绝。
“三姐姐,堂兄还在……”
“顾不得了,先走再说!青龙道口正在迅速坍塌,你快跟上我。”
上官皓月见状遂不再多说,跟着上官流云的脚步,趑趄前行。
“三姐姐……”
“三姐姐……”
一连叫了两声都未曾听见上官流云的回应,上官皓月心下顿时一紧。抬头望向上官流云,却见上官流云眉间隐着痛楚,额上冷汗涔涔,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三……姐姐?三姐姐!”
慌乱地呼喊着,上官皓月万没想到不过眨眼功夫,面前的人就一个跟头向下栽去。
“三……!”
“快跑……莫管我,符咒破了,这阵法也就不稳了,趁着阵法还未坍塌……你快些出去!”上官流云喘着气虚弱道。
“要走一起走,三姐姐起来,皓月带你走!”
“你长大了……连三姐姐的话都敢不听了吗?”上官流云故作严厉地训斥道,但许是太过疲乏的缘故,说话也极为虚弱,丝毫不及往日的半分气势。
“皓月不敢,但是上官家此番已经殒了堂兄的性命,三姐姐决计不能再断送在这里。”
“你——!咳咳咳……”上官流云被她这番话气得又急又厉,自己好不容易保下上官皓月一条性命,却未曾想上官皓月性子如此执拗,难道偏生要折在这紧要关头上?
思及此处,上官皓月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后心处的旧伤口传来阵阵钝痛,喉间一涩紧跟着便是一口腥味涌上。跟着竟是“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两眼一黑,朝下栽去。
上官皓月还未来得及扶她,就看见一根银色丝带自身后飘来,缠住上官流云的腰际。
上官流云迷蒙间还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身子就被丝带卷起抛至半空,落进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中。
淡淡桃花香气的软怀令人心安。只是还未等上官流云瞧见来人的容貌,眼皮便如坠千斤一般沉沉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