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上官流云望着水面平静的幽潭,心里没来由地气得厉害——龙清寒口口声声说来寒潭,眼下却连影子都见不到。说什么一条船上的人,龙清寒不过是救了她一命而已,她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卸下防备相信了她!
这个骗子。
在寒潭边上来回逡巡,脑海里的思绪如乱麻一般。强压下心间燥动,上官流云开始一一整理头脑里的线索——龙清寒会去哪里,为什么要瞒着她,龙清寒明明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为什么还要单独行事?
倘若这三者之间什么存在必然联系的话……上官流云思索着,头脑里突然闪过一丝念想——这样的联系只可能是上官府!
可是龙清寒这个时候去上官府,难道又去打探龙珠的下落了?倘若真是如此,她会不会再度和四宿交手?她昨夜刚散了不少灵力,身手恐不及先前,要是再遇到四宿围攻,定会落到下风……
一想到这儿,上官流云的心就没来由地一慌,急忙转身朝山下跑。
从寒潭直入山间,道路却并不好走,杂草丛生,峰回路转,极易让人迷失方向。
上官流云从心忧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陷入了山间小路的怪圈!暗自惊心之余也突然想起龙清寒的话来——“这山间设有用来避世的阵法,凡人若是踏进去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了。倘若你执意要去我也不会拦你,能不能出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刚才心思慌乱,脚步踉跄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山间阵法的事,现在只怕已经陷进了阵法里。想要顺利下山,只能先硬着头皮闯过阵法才行了。上官流云一面在心里暗忖,一面静下心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和来时的路。
山野的阵法通常都是以山水格局为本,辅以阴阳术的迷障,蒙蔽世人的眼睛。寻常世人无法勘破这样的迷障,就以鬼神的名义谓之,而眼前的迷障也正是世人所说的鬼打墙。
不过显然龙清寒设下的这道迷障并不只是简单的道法。
山路自脚下弯曲绵延,随着远方高低起伏的山势一路延伸,蜿蜒盘旋。靠近山体的一侧,灰黑的岩石像被刀劈斧砍一样方正整齐。这是山林的根,山势随着这些巨石缓慢堆叠,开山之人通常唤之为山脊石骨,是阴阳道上山地龙的走向标识,也是打破这道迷障的关键所在。
凡是行走在阴阳道上的人,无论和尚,道士,还是阴阳师,都是借住天地神明的力量,因势利导,讲究的是顺势听命,是以在布阵设界的时候通常也会依着天地利势而为。因此阴阳道上的山石阵大多是顺着山地龙或是土龙的走势而生,假借天地的力量,所以破阵的时候通常也只要顺着龙脉摸索就可以找到阵眼所在。
伸手摸到着山脊石骨上,许是因为上面凝着春露的缘故,山石表面上有些湿滑。上官流云循着山脊石骨的走向看了看,跟着从地上拾起两片落叶,放在手心里。指间捻了个咒诀,轻声低喝,进而双掌轻合,就听见发出一声脆响,幽蓝的蝴蝶子掌心幻化而生,停在上官流云指尖。
“寻——!”
低低吩咐一声,停在指间的蝶翩然飞起,沿山石之向远去。上官流云望着远去的咒蝶,心思有些恍然。
不知道现在上官府的情况怎么样了,先前四宿突然出现在秘境里的事还没查清,她也无从知晓眼下上官府里究竟有多少人背地里心怀鬼胎,放眼整个上官府她能信的除了上官皓月恐怕也就只有龙清寒了,所以她绝不能让龙清寒再出半点差错。
上官流云心里正兀自寻思着,突然,飞去寻路的咒蝶又折返回来,幽蓝蝶翼在空中扇动了几下,最终缓缓落到上官流云的指尖。
上官流云捻去灵力,将探得的消息在脑海里快速整理了一番,心底暗暗发憷。龙清寒布阵的手法的确高明许多,山势在她指间就像游戏棋盘上的棋子,顺逆全在她的掌握之中,若非纵观整个山势,只怕没人会想到,在这样的山体之下竟会埋藏着一道逆阵。
所谓逆阵,顾名思义,就是逆势而为布下的阵法。凡人极少有这样的胆量,敢违逆天地之势而设下阵法,因为逆阵一旦设下,就意味着阵法的威力足以撼天动地。龙清寒不仅在山间布下了一道逆阵,还将阵法的痕迹藏得格外隐蔽,这样精深的造诣令上官流云感到叹为观止。
不过,此刻的上官流云并无心闲赏这道阵法。逆阵在凡尘极少出现,是以上官流云过去并没有破解过这样的阵法,如今面对龙清寒布下的逆阵竟也感到手足无措。
贝齿咬紧下唇,上官流云思忖了片刻,索性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赌上一把,逆势破阵。横竖她都一定要找到一条出路下山去找龙清寒才行。
心思笃定后上官流云也不在原地多做停留,迈开脚步就朝背离山脊石骨的方向走,山脊向东她就往西,石骨往南她就走北,一路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却还是没能找到一条出路来。巨大的挫败感压在上官流云心头,焦急烦躁的情绪糅杂在她心里,令她头一次感到无所适从。山道上浅浅的脚印也依旧没能领她走出山势怪圈,当真是应了龙清寒那句有来无回的话了。如今别说下山,就连如何回到竹屋上官流云心底都没了底。
沿着脚下的山道前行,山势渐渐变得陡峭起来,山脊石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掩进土里,不见踪影。硬着头皮上山,移步换景,走到山道尽头的时候上官流云的脸却刷地变了颜色。
脚步停在原地,上官流云有些怔愣,不敢再向前半步,抑或是不能向前。横亘在她眼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暗渊,暗渊对岸是奇峻的孤峰。
山道的尽头竟是绝路!
上官流云抬眼朝孤峰望去,就看见云雾渺茫间依稀搭着一间竹舍。因为常年接受山风雨露的洗礼,竹舍外的青竹壁檐都褪了色,显得有些枯黄。房梁的角落上结着蛛网,檐上堆着厚厚的灰,看起来是常年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竹屋外围虽然四面开阔,但因为在那孤峰绝岭之上,四底悬崖孤绝一片,竟找不到任何入口。
面对孤峰上突兀的竹舍,上官流云感到有些无措。面前的竹舍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诡异地搭建在这样的地方,从竹舍的外表看,当年应当有人住过,但是这间屋子周围并没有路,对方究竟用怎样的方法进出这间屋子的?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连串的疑问,上官逐一细细整理着,三十年来能在这山间居住的只有龙清寒,从这间竹舍的损毁程度来看,应该就是三十年前龙清寒居住的地方,但是这附近显然没有通往竹舍的路,龙清寒又是怎样进出竹舍的?难道是……
回想起和龙清寒相识以来的种种过往,上官流云心里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猜想——这间竹舍并不是没有路,而是龙清寒把路隐藏起来了。凭借龙清寒卓绝的障眼幻术,要想将通向竹舍的道路乃至是整座山的山道藏起来都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只是猜想,但倘若事实也是如此的话,山道上的逆阵之迷也就可以引刃而解了。
低头扫了一眼脚下万丈深渊,上官流云捡起脚边的几块石子,堆在一起,跟着双手翻转结印低喝,唤出一个动作僵硬的石人式神来。
石人式神随着上官流云的指间指向走到悬崖边上,跟着纵身一跃朝山崖里跳去。上官流云睁大眼睛盯着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只见石人式神飞身跳到半空中,凌空而立,脚下没有半点支撑,却露出一副稳稳当当如履平地的模样。
显然,上官流云的猜想已经被验证了。
心底略略松了一口气,上官流云双手合十,轻喏了一句,石人式神便重新散作尘土。就在上官流云正欣喜破解了山间阵法机要的当口,身后却突然吹来一阵凉风,风里夹着格外清新的浅淡花香。
是桃花的味道。
心思微怔,上官流云沉下眉头,继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跟着突然头也不回地就朝山崖的边缘跑去,她脚下的步子极快,幅度也很大,最后整个人竟是以飞扑之姿朝着山崖方向纵身跃去。
难得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破解阵法的关键,又怎能轻易低头认栽?只要破了这道机关,她就能见到龙清寒了!
纵身跃到石人式神先前落脚的地方,上官流云回头望了望身后空荡的山路,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