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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醉夜(1 / 1)

他牵我的手干什么?联系到白群这两日的反常,心里默默的打鼓,他该不会是喜欢我了吧?

但立即发现是我想多了。因为白群并没有深情款款的对我说情话。他只是将我的手举到眼前,看了看我手上包扎的伤口,又看了看我。

我忘记了,之前把呂叫出去的事没有和他说,后来因为花叶生了,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白群那么聪明,稍加思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还奇怪花叶怎么那么快就生了,原来是因为你。”

我连忙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说给他听,从呂将我从铁手下救回开始说起,一直到请求呂酿血酒给阿曙喝,以求她身子能好些。

白群听完没有过多的表示,“你这么操心别人,可有想过你自己?虽吃了药,但身子还没好全。你知道这几日你流了多少血?换成别人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你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却不知珍惜。若你这么急着死,早上我还去救你做什么。”

我不乐意了,“阿曙是我的好朋友,你也看到她现在身子有多不好。只不过几滴血,对我来说只是个小伤口,对阿曙来说可是救命的。况且呂救过我,我能眼睁睁看他的妻子难产而死吗?”末了我又狠狠的补了一句,“两个妻子!我都可以救!”

白群哼了一声,“当日雪滴明明可以把你救回我身边的。你可知我没日没夜的让雪滴给你送信,就是为了早日让你回来?呂生生把你截了去,你竟也不生气?若不是他,你怎会又被花叶刺穿肩膀,瘴气缠身?她伤了你,你还要救她,真是慈悲。”

我对他莫名其妙的责怪十分不耐烦,“我自己的血,我愿意救谁就救谁,不用你管!”

白群也生了气,“下次有危险,可别指望我再去找你!你想去送死,我拦不住!”

我不再理他,转身跑去追阿曙。我又没做错,他凭什么指责我?不救就不救,次次等着他救我早就死了。

阿曙见我气冲冲的追上来,眼角含着笑意问我,“怎么了?”

见我不答她,又回头看到白群也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真稀奇。我头一次见你们吵架。”

我闷闷的答,“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吵架。他竟束手束脚的管我。莫名其妙。”

阿曙体贴搭上我的肩膀,“他对你总不会又怪心眼,说得多也是关心你。你可别生气啦,和他和好吧。”

我故意大嗓门的喊,“我要是和他和好了,我就是白痴!笨蛋!大傻冒!”

白群听了更生气了,瞪我一眼,绕过我走到前面去了。

阿曙无奈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今天夜色极好,天上繁星闪耀,像铺满了钻石。月牙儿弯弯的勾在夜空中,像块玉。又是钻石又是玉,多好的兆头。呂的女儿定是受尽天下宠爱,能拥有极快乐的一生。

呂在我的漏春树下大摆宴席,热闹极了。村民们自发的来了好几拨给呂送贺礼,留他们吃饭他们却都婉拒了,说呂大人忙了一天太辛苦,若是人再多了招待起来麻烦,怕呂大人身体吃不消。于是各个饮了一杯酒,说了些吉祥话就回去了。

我暗自惊讶呂竟有这么高的威望,猎人一族的村民们各个都发自真心的崇敬他。看来呂真是个好首领。

黄丹也得意的接受着村民们的感激和夸奖,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下巴也扬的高高的。

“呂大人可受欢迎啦,虽然大家没有留下来吃饭,但各个回去也都摆了宴。不但是为了猎人一族铲除了叛徒,更是为了庆祝呂大人终于有了孩子。你不知道,下午送给花叶大人补身子的吃食已经堆满了桔梗洞!阿桃,你说我拿一点,会不会被呂大人发现?”

“会!”黄丹的父亲用筷子狠狠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不告而取谓之贼,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黄丹撅着嘴揉了揉脑袋,“父亲,丹儿不过是说说罢了。再说,呂大人也不会生气的。”

黄丹的父亲还是严厉的教她,“你想要便恭恭敬敬的向呂大人说,但你又没生病,吃那么多做什么?平日里就要注意这一点一滴的小细节,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才不给家里丢脸。否则光有一身本事有什么用?就像那铁……”

“好了好了,快吃饭。”黄丹的母亲夹了一筷子肉强行塞进喋喋不休的父亲嘴里。“丹儿不过开个玩笑,你倒当了真。再说丹儿怎么没生病?断的腿才好,是得补补。丹儿是个聪明孩子,怎么能把铁和她做比较?”

黄丹高高兴兴的吃着碗里的饭,“还是母亲疼我!”

这一家和和睦睦恩恩爱爱,引得我也高兴了起来。在我家也是这样,爸爸严厉,妈妈慈爱,两个人都那么疼我。从小到大虽教我要勇敢坚强,但也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

要是爸妈知道我这几日受了这么多伤,恐怕要流好些眼泪。

说起眼泪,我怎么就掉眼泪了呢。我装作灰尘进了眼睛,赶紧用手抹了抹。这样开心的日子,我哭什么呢。

一扭头又发现白群在看我。我才不会理他。装作没看见,端着杯子找阿曙喝酒去了。

呂今晚拿来的是棣棠酒,取自花叶出生那年开得最盛的棣棠花,以猎人传统的清酒做引,又兑了花蜜、梅子、益母果,埋了几百年,后来到搬到漏春岛,又埋入漏春絮最繁茂的那棵树下,直到今天为了庆祝花叶生子,才从地底下挖出来。呂将酒开封后又立即撒了一把木犀。金色的酒,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又伴以木犀独特的香气,闻一下便仿佛置身花海。这酒虽好喝不辣,但后劲缺有些大。我酒量不好,所以只敢拿舌头一点一点沾着喝。

阿曙有些醉了,傻呵呵的笑着。只有这时候,她苍白的脸上才能见到些许红晕,衬的她娇俏了许多。她本就是极美丽的女子,虽比不上花叶艳丽多情,也是有自己独特的一番风韵。

呂真是好福气,这样两个美貌的女子都归了他。一个忍着巨痛给他生了娃,另一个经历千辛万苦也不愿离开他。

阿曙用小酒杯碰了碰我的,笑嘻嘻的说道,“祝阿桃和白群和和美美,幸福安康!”我一听,急忙去抢她的酒杯,“阿曙,你喝醉了!”

阿曙灵巧的躲过我的手,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空气做出碰杯的动作,“祝阿曙和呂平安喜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再次干脆利落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捂住自己的脸蛋抱怨,“怎么这样热?”我急忙拿了把扇子给她扇风,“阿曙,不要喝了。你身子不好,不能喝这么多。”她笑,“什么身子不好,我好着呢。哎,你说为什么只有人类可以有来生,而我却不能有来生。我要是死了,便再见不到他了。被埋在树底下,骨头化成土,又长成一棵新的树。你说他会不会经过我?说不定,我又像现在一样只能远远的望一望他。可我再没有腿了,再也不能跟在他后面了。”

我给阿曙倒了杯茶,“跟着他有什么好。他可曾对你真心过?”

“他时时刻刻对我都是真心的!”阿曙喝了那茶,“难喝!换酒来!”见我不给她倒酒,她竟端了酒壶就往嘴里送,“祝女儿健康快乐的长大!以后嫁个好夫君!”

我拦也拦不住她。阿曙啊阿曙,怎么你偏偏是个猎人,生了病的你都比我力气大。

“她也是我的女儿,对吧?我永远不会有孩子,我也希望有个女儿。”阿曙瘫倒在我肩上。

“阿曙,你醉了。”我心疼的扶住她,“喝这么多做什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来吧。”呂接过阿曙纤弱的身子。

他还未醉。虽然饮酒的红晕也漫上了他的脸,将他的威严融化,变成了有点滑稽的喜庆。他揽着阿曙的腰,将她横抱起。即使喝了酒,他的步伐也是稳稳的,一步不错,一步不乱。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你和我一起去,让阿曙今晚睡在你那里。”

我应了,跑去跟上他。

阿曙睡梦中也带着笑容。她会梦到什么?梦到呂和她合卺,还是再写一个虚幻的故事?故事里她身体康健,又是呂独一无二的爱人,这一桌桌筵席为她而设,一声声祝福为她而贺,或许在梦中,她也有了一个女儿。

既然是梦境,那就铺的更奇妙些吧。呂为了救她而中了九尾蛇的枪,呂为了他留在村子里,守着她,伴她度过一天天年华韶光,将平凡的岁月写成诗绣在曙色的帕子上,又将那帕子随身携带,日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呂的喜怒哀乐全是为了她一人,即便是静默的坐着,也是在思念着她。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呂大人,那天你对我说,在我这坐着让你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我想问问你,你想起的是什么样的前尘往事?”

“你只有在事关重大的时候才会叫我呂大人。真是个没礼貌的小丫头。”说完他便要向外走。

我拿起碧落顶住他的胸口。“呂大人,告诉我吧,”

他不屑的笑,“若我说不呢?你会让碧落成剑,杀了我吗?”

我摇头,“我打不过呂大人。但拼尽全力,还是能伤了你的。你伤了阿曙那么多,我也该为她讨回一二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又坐回阿曙身边,“有没有人说过你爱多管闲事?”

这句话可真伤了我。“今天还有人因为这件事和我吵架呢。”

“那是在乎你。因为在乎你,所以不忍心看你受伤,不忍心你收到一点点残忍的对待。你即使不明白,也别去责怪。你受了多大的伤,身上有几分痛,都是成倍的痛在他心上的。”

我“切”了一声,“男人真是相护为男人说好话,真偏袒。”

他回我,“你不也是偏袒着阿曙吗?”

我哑口无言。

他轻轻牵起阿曙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她的手上有茧,是那些年和我在外游荡时长起的。我们只有两个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她胆子小,力气也小,也是我们那一辈猎人中最瘦弱的一个。可是她跟了我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去狩猎,抗比她大几倍的动物回来。她去湖边摘水灯花,熬了几个夜晚为我做了一件蓑衣。小小的手上划出了无数道口子,皮肉几天不愈合,看她的样子疼极了,她却从不抱怨。”

“我喜欢她,在意她,却只能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实在无法生出男女之情。她痴痴的跟着我,我心里只有愧疚。后来她大了,我以为她会让我娶她,但她没有。她不愿逼我,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我身边,心甘情愿的为我受委屈。我知道不能耽误她,却也赶不走她。终于还是想,或许我至死都只能在外流浪下去,也不会有喜欢的人。那便承了她的情,给她一个家吧。我向她求婚时她的泪水滴在我的眼睛里,我发誓永远不会背弃她。但没想到我还是食了言。”

“她受重伤回家,我打定主意,若是她活不成,我也陪她一起去。她的一生似乎都在写着相守一词,那我作为夫君也要和她同心,便写个相伴吧。松叶命大活下来了,可统领猎人全族的重担也落到了我肩上。我不得不常常外出为猎人族谋生路。她不能来,我心里既是担忧又是愧疚,竟还有些如释重负。她在家时安全的,又有人照顾,不必跟着我风餐露宿。而我也不必再面对她的深情,又苦于无法回应了。”

“再后来,花叶出生了。直到见了花叶,我才明白了我为何而生,为何而活。她是照亮了我生命的那束光。遇到她之前,我的一生仿佛都是无知无觉的四处游荡,直到有了她,才出现了声音,才像一场大梦终于醒来,世界才变得真实起来。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松叶,但没有办法。若没有花叶,我能一辈子做她的好夫君,和她相守相伴一辈子。可世间没有假设,已经发生了的事无法回避。如果只能选一个,我永远都会选花叶。”

“坐在你的树洞前,看着你,让我想起早些年的松叶。你是她唯一的朋友,那时的松叶,没有病痛折磨,脸上也没有那样多的无可奈何。那么单纯可爱,那么……幸福。我这一生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她。然而也只能继续对不起下去,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从他的角度再听一遍这个故事,更觉得悲凉。爱这种感情,有了便是有了,没有便是没有。费尽心思为他什么都做,换来的最多也只是他的感动。没有爱,这感情只会越走越难。只怪命运无常,谁都无法避免。

可是,真的像呂说的那样,他对阿曙无情吗?若是无情,他又怎会坐在我这里想过去。看到我便能勾起他对阿曙的回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但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或许呂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份情终究比不上对花叶的,多此一举去想,只会给现实平添不安。他已经对不起阿曙了,便不愿再辜负花叶。

我们沉默了良久。

终于不愿再纠缠往事,我轻快的对呂说,“对啦,我要离开了。”

呂也换了语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要去哪里?记得去找陈公子治你的伤。这次多谢你,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一定来找你。”

他笑,“好,一言为定。”

“那我明日便走吧。还要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放了楝,别再追他了?”

他揶揄我,“又要多管闲事了。我不能放过他,他曾经折磨死一个刚成年的猎人姑娘,这仇一定要报的。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点你也明白。但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了他。”

我知道楝折磨猎人的事,也觉得他该受些惩罚。“那便好。你抓住了他之后让他活着,转告他,我会帮他找月儿的。”

呂奇道,“怎么连他的忙也帮上了?看不出桃小姐心怀天下,慈悲为怀啊。”

我耸耸肩,谁叫我是个好姑娘呢。

“你等到花叶醒了再走吧。她喝了你的血才能平安生下孩子,总要让她去送送你,和你道一声谢。”

“好的呀,只要她不再拿瓶覗砍我,我就等等她呗。”

呂禁不住笑了起来,随后站起身和我道别,又轻轻的抚了抚阿曙的额头。

凉风习习,树下的筵席似乎是要结束了,只有稀稀拉拉的说话声和碰杯声了。

阿曙在床上睡着,呼吸又轻又匀。只有睡梦中,她才会露出这样平和宁静的神情。

床太小,是挤不下两个人的。还好今夜不冷,我便在露台上睡吧。正好看看星星,吹吹晚风。

突然想起白群。不知道他今夜睡在哪里。桔梗洞里花叶正在休息,他去恐怕不方便。昨晚他便没有睡,今天又劳累了一天,晚上若不好好休息,不知会不会生病。

他是苹婆,或许不会生病?我又赌气的想,我才不会再多管闲事,他随便在哪过夜,总之和我没关系。

可到底还是担忧他的。心里揣着事,翻身翻了许久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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