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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1 / 1)

萧恩时急追时,只见疯道人一扭一扭地跑进了后面“白鹿洞书院”。彼时庐山书院与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睢阳书院并称“四大书院”,所处四面环山,俯视似洞,唐代江州刺史李渤曾在此隐居读书,养一白鹿自娱,故名白鹿洞。此际书院内却甚是热闹,科堂里一班士子正高声齐诵《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侧室内一位老先生捋着长髯,正摇头晃脑地讲史论《尚书》。一间间屋子搜寻下来,却哪里有疯道人的踪影?

正无奈间,忽闻“当当当”几记钟声,读书之声甫歇,众士子说笑着涌出科堂,纷纷向后院走去,原来已到了午膳时分。萧恩时暗随其后,只见院内几名婆子小厮正穿梭价端茶上菜,不过青菜、豆腐、笋瓜之类,白米饭倒是一碗碗堆得高高的,回廊那边另有一名小厮低着头拎着一筐馒头慢慢走过。蓦地斜刺里蹿出一条人影,伸手便去抢馒头,这一下用力太猛,直将那小厮迎面撞了个大筋头,雪白的馒头滚落一地,那小厮摔得帽子也掉了,却泻下乌鸦鸦好一头青丝。小厮支撑着爬将起来,一行忙不迭地把帽子望头上按,一行骂道:“好你个臭老头,成天价到这块来偷东西吃,愈来愈无法无天了!”萧恩时听得这声音熟悉,定睛看,不禁失声低呼:“离儿!”

那小厮竟是女扮男装的离儿。乍见他,离儿浑身一颤,痛呼一声:“萧大侠!”如见亲人般飞奔过来扑进他怀里,眼泪早走珠价滚落。萧恩时拉着她至僻静处,坐了细细询问:“你如何会在这里?你家主人呢?”

离儿呜咽答道:“自打你离开后,吕婆婆也走了,车老帮主身子痊愈,红光满面的,又听说服用了那‘蓬莱紫’之后可以百毒不侵,他爷俩别提有多高兴了,谢了又谢,下山回洛阳去了。但是我家公子……主人,总是闷闷不乐,那董老爷也并不认她这个……外孙女儿,总是板着一张老脸,就这样一直过了两个来月。后来我看不过,就对主人说:‘他不理咱们,您也别理他,咱们依旧回姑苏老家去,吃穿用度都有人伺候,好多着呢!’主人却骂我‘你小孩子家懂甚么’,自己只是闭门不出,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那一日我闷得慌,乘着主人午睡偷偷跑到前边寺里去寻开明他们几个小和尚玩。没想到外面好像来了许多希奇古怪之人,将大殿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我吓得没敢进去,又十分好奇,就躲在门外头偷看。

“奇怪的是大伙儿好久都不说话,一声咳嗽也不闻。我耐不住,踮着脚尖轻轻溜了进去,只见男女老少、高高矮矮地站成几个圈,将庐山派许多弟子围在了中央,惟独不见开明。又过了好一阵,只听雪湖师父缓缓说道:‘老衲已经再三分说过了:我庐山实未见董峰董神医其人,亦未尝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至于那医治百病、百毒不侵的甚么仙草,更是闻所未闻。佛门清净之地,各位檀越如来此诚心礼佛,老衲非常之欢迎;如若不然,还是请回吧!’说着闭上眼睛,不理睬他们了。

“西首一个胖僧人挺着个大肚子,头戴发箍,面目凶恶,拄着一根比身子还要高出许多的月牙铲,‘嘿嘿’冷笑着说:‘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老和尚说的话,本来是作得了数的。只不过今天在这里的三十八家武林朋友,各个都听说了此事——那洛阳帮的车雄风车老帮主,可不就是上得庐山才医好的?!’这人说话嗓音像一面破锣嗡嗡作响,难听极了,震得我耳朵好生难受。”

萧恩时心道:“是了,这人必是‘恶头陀’马大骏。”此人十几年前挨过他一剑,破了血脉险些被废武功,后来就不知躲去了哪里,此番却竟然现身庐山。

离儿接着道:“那群人见胖子这般说道,纷纷出言附和。东边站着一对腰悬长剑的中年男女,好似夫妻,那男的斯斯文文像个书生,说话声音也不高,人群之中却听得清清楚楚:‘雪湖大师,我等千里而来,绝非有意为难贵派,得罪之处,尚望见谅。《庄子》有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倘若世间真有彭祖寿八百年,吕祖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今番来的诸位皆是在武林之中有德有望之人,倘若有幸觅得此延年益寿之法——依在下看来,决计不是为了自己逍遥快活,而是可以维系武林公义,为天下苍生多造些福祉,可对?’

“听了他这番话,人人脸露笑容,有的更拍起了巴掌,那女的扬着头颇是得意。我却想:‘哼,呜呜呜、吹法螺,说的比唱的好听!’”

萧恩时哂道:“这似乎是‘维扬双青’,男的叫尹光青,女的原姓李,单名也是一个‘青’字,原是同门师姐弟。”

“后来又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争着说话,都是差不多的意思,雪湖师父却只是合掌低眉,一声儿不再言语。我瞧得莫名其妙正想离去,忽然听见有人大声说什么:‘庐山派既是抵死不认账,咱们也不必客气,听说那姓董的就隐匿在这东林寺中,大伙儿合力将这里翻个底朝天,就不信寻不出来,也不枉老子辛辛苦苦从罗浮山赶到这里来!’

“那黑鬼说话一字一顿地好似咬着舌子,我也听不大明白,却只见殿内大部分人都鼓噪起来,有人点头称是,有人说‘莫和老和尚磨嘴皮’,还有的直接就说‘搜’!

“还是先前那书生说道:‘诸位不可卤莽行事。这么着一哄而上,既冲撞了菩萨,也恐那董神医乘乱……这个这个,啊,我等须先拟个章程,依在下看,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今天在这里的三十八家武林同道,不论哪一位得此妙法,均不应独占,须与大伙儿公享之,诸位以为然否?’”

萧恩时眉头轻轻一扬,心想:“真乃嚣张,已经在商议如何分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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