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恩时登觉眼前一亮:只见照面之人正当妙龄,蜜色肌肤,深褐色的双目狭长,眼角微微挑起,显得极为妖魅,轻轻一瞥,便可颠倒众生。只听她轻轻笑道:“你要问我什么啊?”声音娇媚慵懒之外,别有一种荡人心魄的神奇魅力。
“请问姑娘:此间何地?在下如何至此?”
那女子一双魅眼在他身上滚得几滚,慢启红唇道:“你问这地方么,早间唤作什么‘无常洞’,我嫌着不好,改了个名儿叫做‘小洞天’,你说好不好听?”说着嫣然一笑,楚楚动人。
他却哪有心思与之闲谈,急急问:“紫烟呢?她在哪?”
“哟,你自己刚刚保住性命,也不问问我是谁,却关心起什么紫烟、白云的,我可不知道!”见他默然,女子眯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叫合欢,乃是百越人氏,至于姓么……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姓氏?”见他明显不感兴趣,合欢有些失望,嘟起了嘴,“你不必知道我姓什么。”稍顷,续道:“其实我五年前还姓木,只因我丈夫姓木,是个汉人,依着你们汉佬的臭规矩,不得已随了他。”
萧恩时看时,果见她遍身插挂银簪、环、钗、镯等,蜜脂色的面额上文着一只小小蝴蝶,蝶儿的眼睛上嵌着两粒熠熠发光的红宝石,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奇异的人脸形状戒指,碧色莹莹。那女子见他只管打量,还道对方已然为己美貌所俘,心中不禁冷笑,脸上却益笑靥如花,“合欢很漂亮,是不是?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忽然面色转厉,恨恨道:“所以那姓木的老鬼才千方百计地抓了我来,做了他的第十二位夫人。”
萧恩时正暗想古来男子妻妾成群,怎知闺怨深重,哪知她接下去道:“哼,半年之内,便叫他接连杀了那些大小老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立时令得他同情之心一扫而空,厌恶地道:“那么,木夫人也算是很有本事了。”合欢笑得犹如花枝乱颤,“是的哦,当然咯!”忽又秀眉微蹙,“咦,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小名?这教里的人,黑白二使、四大主簿、十殿阎君,原先都是称呼我木夫人、木夫人的,讨厌得紧。老鬼一死,我便令他们都改口啦!”
听她言语之中提到“黑白二使、四大主簿、十殿阎君”等等,似乎那“老鬼”统辖着一个规模庞大的教派,自己却毫无所知,不禁问道:“不知尊夫木先生是何许高人?”
合欢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满脸诧异之极,“咦,你竟然不知道木老鬼的大名?他,他便是这‘阴司教’的上一任教主哇!”
阴司教?这名字可不好听。萧恩时想了想,略带苦笑道:“十年不问江湖,烟月人事必早改矣。若是无意之中有所冒犯,尚望见谅。在下只想知道:紫烟她在哪里?”一面说,一面极慢极慢地向前移动脚步,双掌暗蓄真力。
哪知合欢甚是机灵,见他面色不善,便装模作样地将身子一缩,叫道:“你若相逼,我便死也不说。”先时当他昏睡乍醒、浑身难受之时,这女子款款抚慰,颇具母慈;及至后来自承身世、自赞美貌,风致韵然;
言及教中大事,神色俨然重权在握;此际浅嗔薄怒,那股子促狭劲儿却又别有一番小儿女情态。瞬息数变,百媚千娇,眼角眉梢,风情万种。
萧恩时被她猜中心机,自不便再有所施为,一时乏计可施。合欢却笑起来道:“你拉长了脸做甚么?是不是生气了呀?”忽嗔忽喜,却将一双美目定定凝视着他,良久冒出一句:“你长得可真俊。”
萧恩时微觉尴尬,因宋人礼教甚严,陌生男女这般独处一室、侃侃而谈已属大不韪,更况其言词之间全无含蓄,不禁暗想:“异教之人,只怕性格便是这般。”惟有不语,眼光射向四处找寻出路。
合欢仿佛洞悉他心思,忽然轻轻哼起儿歌来:“有只鸟儿,关在笼中;笼门不开,飞不上天……”萧恩时不禁怒道:“快放了我!”合欢柔柔一笑,“怎么,你急着走么?那么,你的紫烟怎么办,扔下她不管了?”
萧恩时心中一凛,沉声道:“我自然带着她一道。”合欢单肘支在镜台上,乜着眼懒洋洋地道:“萧大侠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了,这话却不知天高地厚。我这‘小洞天’岂是随随便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萧恩时不语,只苦于不知紫烟现在何处,又听合欢道:“你的情人,自然也中了’鬼迷心窍’之毒,她却没有你这般好功夫,现下不知是死是活呢。”
萧恩时大怒,箭步上前一招小擒拿,牢牢扼住了对方腕骨,“紫烟怎样啦,她在哪里?你说不说?!”手上加劲,登时便听到骨骼的细微磨锉之声。合欢娇声呼痛,“你好狠,好狠心!”眼中却水汪汪地尽是笑意,忽然间拗过颈来,俯嘴在他手背上重重一吻。
萧恩时一呆,长臂疾缩,只见手背之上已清清楚楚地印了个鲜红的唇印。合欢格格娇笑,双臂望他腰中环去,香躯自然而然地贴了上来。萧恩时手臂一振,倒跃出两丈来远,“请夫人自重!”
合欢眼波流转,腻声道:“你——不喜欢我么?”
萧恩时面无表情,冷冷哼了声。
合欢一腔兴头尽被打消,大是不快,恨声道:“又是你们汉人的臭规矩么!哼,你不理我,我偏要理你,看你有什么法子?”跳下妆凳,裙裾下露出天然赤足,风摆杨柳般直朝他走了过来。
萧恩时不料这女子偌般厚颜寡耻,见她离已不过丈余,当下袍袖挥出,合欢“嗳哟”一声,向后直掀了出去。这一下却出乎他意料之外,要知这一挥意在令其知难而退,对方既是个女子,他便只用了三成力气,不想合欢竟似大为禁受不住,整个人撞倒墙上又弹落在地,缩成一团,却并不闻哼唧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