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还没走到医馆大门口,已经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叫医馆杀人偿命什么的。苏晓听着有些害怕,暮雪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重重的握了握,低头对她暖笑。她也对他笑了笑,叫人打开医馆紧闭的大门,和暮雪并肩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高头大汉一见有人出来,劈头盖脸就要上去揍人,暮雪急忙把苏晓护在身后,生生挨了那几个大汉好几个拳头,打得他嘴角顿时发青,淤黑起来。苏晓急忙上去挡在暮雪面前,那几个大汉见她上来,好像是认识她一般,就去看人群里一个人的眼色,好像是受了那个人的指使。苏晓仔细看过去,那人躲在人群里,虽然裹着一件大风衣,带着风衣的兜帽,但是那一身绫罗绸缎倒像是常安乐的风格,体型也很像。她再细细的辨认了一会儿,那人看见她在看自己,一时慌了,转身就走,帽子让风刮落,一头的步摇金钗叮当乱晃,还有一支是小时候常安乐从她那儿夺去的簪子,那是大哥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定不会认错,这个人一定就是常安乐了。
这也不过十几秒钟的事情,那几个大汉见常安乐走了,也就消停了,不敢再动手。暮雪从她后面把她又拦到身后,她才看到他眼睛都让人打肿了一只。
人群见医馆的人挨了打,一时也不再那么气愤了,加上医馆素来都是对病患极好的,也不多收银子,还免费给穷苦人看病。大家的气焰也就消了下去。
暮雪护着苏晓,陪着一脸笑,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或许是对医馆有什么误会。我们从西域请回来的名医,或许医治的方法有些叫人看不明白,但一定是没有害处的。大家回想从前开膛破肚这种事,也是叫人不能接受的,如今也成了一种治病的好方法,我们绝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的。”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赞同的,有反对的,越吵越厉害。
苏晓过去扶起坐在地上哭泣的沁儿娘。轻声对她说,“沁儿娘亲,还认识我吗?上次在医馆的诊室前面见过一面的。”
沁儿娘抬起泪眼来,看了一眼苏晓,点点头,“我记得你,沁儿一直提起你,说想再见仙女一面。”
“其实……我就是医馆的馆主,医馆的医员,我愿意用性命担保。都是敬业的好人,为沁儿诊治的那位祝大夫,您不是也认识的吗?”
沁儿娘只是哭,也不说话。
苏晓扶起她的胳膊,“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去说话吧,我保证如果沁儿的事医馆有任何责任,我一定会还您和沁儿一个公道。”
“沁儿……”
苏晓的眼圈也红红的起来,“沁儿也不想您在冷风里哭成这样。我先带您进去。烘暖身子,再喝点热茶。我们再慢慢的说话,您看呢?”
她见苏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知道苏晓是真的心疼沁儿。就跟她进了医馆去。
暮雪见她们进去,仍旧笑着对大众道,“要是各位关心这件事,也请到医馆大堂里坐一坐,等事情清楚了,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当然,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在医馆门口发布告示,把真相告诉大家。”
说是这样说,也没有人真的进去坐,大家都慢慢的就散开了。
暮雪跟进门去,跟上苏晓,领着她们往西边的一处茶水间去,那里是给医员们休息时候用的,前儿祝维摩才差人置办了一个小卧榻,里面原来就有一套齐备的茶具,连茶叶都是现成的,是束唯从宫里带出来的上好龙井。
苏晓扶着沁儿娘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好有情致,虽然空间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家具安放的位置都很讲究,各处留有空间,并不显得局促,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不是出自名家手笔,但通篇布局的运筹帷幄和一些渲染的技巧,倒是不输给名家。她当是谁画的,一看那落款,赫然写着“暮雪”两个字,旁边一排小字题诗,落款是“宿梵”。
她也来不及仔细去看那诗的内容,扶了沁儿娘在卧榻上坐下,她也陪着坐在一旁,握住沁儿娘的手,“要不要先躺下歇一会儿,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说事儿。”
沁儿娘看了看暮雪,好像是不想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意思,他当下就懂了,拿了桌上的茶壶,说去煮一壶热茶来。
等他走远了,苏晓起身来把门关好,插上门栓,又过来坐下,“您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要是有什么怀疑,也只管问我,我发誓不会有心维护医馆半句。”
“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我……”沁儿娘欲言又止,眉目踌躇,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晓也不逼她,只是在一旁安慰道,“你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由我先说吧……昨晚给沁儿治疗的是千吉陌大夫,您刚才也听和我一起的那位男医员说了,千吉陌大夫是从西域来的,医术跟我们传统的医术有很大的区别。实话说,我要是跟您说一套医理,估计您也听不明白,我只能告诉您,千吉陌大夫的治疗方式是没有问题的,换了任何一个大夫,即便是祝大夫,也……很难救回沁儿来,她的心疾……”
“我懂,我都懂。”沁儿娘有些激动,一把握住苏晓的手,“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沁儿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看不起我这个娘。”
苏晓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
沁儿娘伤心的哭起来,抓着苏晓的手,握都紧紧的,“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害得沁儿这样凄惨的离世。如今我把实话都告诉你,就是我死了,也有脸面去见沁儿了。”
“您别这么说。”苏晓见她哭的满脸是泪,心也绞痛起来。
她一直攥着苏晓的手,忍住哭声,好像是在说一个漫长的故事一般,从头开始告诉她,“我叫茗香,十年前是宿云阁的头牌歌妓,承哥哥……啊,就是当今太子爷,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坐上太子的位置,只是个爱出宫游玩的少年公子,常到宿云阁来听我唱歌。他跟别的男人不同,从不轻薄我,也不叫我陪酒,还为我弹琴伴奏,那时候我们琴瑟和鸣,很快就如胶似漆一般了……”
茗香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美的时光,眼底的泪渐渐风干,透出少女般的憧憬和向往。苏晓没有说什么,但她也知道太子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四处玩弄女人,手段那是一流的。仔细看来,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还是眉清目秀,看得出十年前定是个美人,太子喜欢她也没有什么稀奇。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有了沁儿,承哥哥那时刚做太子,他的身份不允许沁儿的存在,要我流掉沁儿。可是我舍不得,我只是个青楼女子,本就不奢望能他厮守一生,有这么一段情就够了,我只想留着他的孩子,也好做个念想。”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握着苏晓的手也开始发抖,“我把攒下来的银子给了我哥哥,让他替我赎了身,隐居乡里。可是承哥哥他,还是找了来,叫人把我哥哥活活打死,给我灌下了打胎药。”
“所以沁儿的心疾……”
“就是因为那碗打胎药的缘故,还好我身子底硬朗,平日妈妈又给些滋阴的补品让我们吃,才勉强保住了沁儿,这苦命的孩子,却还是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都差点……”她回忆起那些场景,整个身子也开始发抖起来,可见是受了多大的惊吓。
苏晓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李承一手酿成的悲剧。”
“不不,我不怪承哥哥,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一年前我为了给沁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还请那位祝大夫送来了银两,请他为沁儿治病。”
李承?他可不像是会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承哥哥一定为当年的事懊悔,这些年的怨恨,也都一笔勾销了。”茗香继续说,“直到昨天夜里,家里忽然闯进来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大汉,抓了沁儿,那孩子受不得惊吓,一下子发了病,他们见要出人命,才同意把沁儿送到医馆。得知沁儿她……去了之后,那女人又威胁我说,要把这事闹大,毁了医馆的名声,否则……”
“否则就要把你和沁儿的事说出去,这样太子就成了抛妻弃子,没有担当的男人。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太子,就只差一个理由罢免他,他这些年也规规矩矩没有闹出什么事,你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我……对不起沁儿,也对不起祝大夫,对不起姑娘你。”她一边说着,把手从苏晓手心抽出来,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