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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回京已经是十月初,过了九月吃蟹的最佳时节,但半山赏菊正当时候,凤凰山庄东园的菊花九月下旬才次第绽放,满园金菊中又夹了几朵墨玉般的黑菊,丰瓣累迭,很是醒目。

山庄一家子人坐在菊园的亭子里,接风聚宴,饮酒赏菊。亭子外面,又摆了一张宽大的插屏榻,四围都插着玻璃屏隔风,榻上铺着厚软锦褥,四个小孩儿穿着暖裘,在婢女的看护下坐在锦榻上嘻笑玩耍。

亭子内设了五张黑漆长案,上面都摆了梨子、石榴、葡萄等果品,又有提壸酒盏,并小碟子各色肉片、时蔬、点心等物。每张长案正中都置放着红泥小炉,煮着双耳小镬,随各人之意烹煮案上荤素。

卫希颜自是与名可秀同坐一案,她已经换下午时在大庆殿庆功宴所穿的绛紫官服,换了袭宝蓝色长裙,乌发垂肩,衬得眉眼柔和,全然没有了在外面时那种清远疏离。她右手起箸,将镬中煮得刚好的幼嫩獐片挟出,放入名可秀面前的金丝刻菊花碗内,微微笑地专注看着她,眸光如秋水,澄然映影。

师师捂了下眼,“希颜,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还有你四个侄子侄女在,劳烦你收敛一下。”

云嬛扑哧笑声。

卫希颜眯起眼,“师师,若是你与小乙两年不见,这会早就饿虎扑羊了。”

“哈哈哈!”亭子内一片笑声。

叶向天和叶清鸿默然无语。

师师呸她一声,“胡说八道!”双目又媚波流转,在她俩身上来回打转,“先前你俩换身衣服换了那么久,难道,莫非——”她吃吃笑着,未尽语意不言而明。

名可秀想起换衣时缠绵悱恻的一吻,心里又滚烫酥软起来,但她城府深,微笑自如,看不出丝毫异样。

卫希颜嗤声,“不到半个时辰,除了换衣还能做什么?师师,难道你和小乙还能做什么?”

“哈哈哈!”亭子里笑得东倒西歪。

唐**笑拍腿,这对姊妹的随性不羁太合他胃口了。

名浅裳螓首伏在叶向天肩头,笑得喘不过气来。叶向天嘴角抽动了下,转头看向亭子外正与表弟表妹玩耍的儿子,琢磨着这孩子长大前应该少来凤凰山庄,尤其是少和云家这两位姨接触,省得被带歪了。

师师粉面含嗔,声音却还是那般柔媚,“好啊,卫希颜,竟敢编排你亲亲阿姊!”一踢燕青,“小乙,咬她!”

燕青木了下,猛然扑倒在妻子身上,哭嚎着抹眼泪,“她皮那么厚,会嘣牙!”

师师“咯”的一声滚到燕青怀里,夫妻俩抱着笑成一团。

唐十七笑得酒盏都颤出酒来。

希汶抚了下额,一副好笑又强忍笑的表情,掩唇连咳了好几声。名清方的笑意在胸腔里震动,手掌却轻柔地为妻子抚着背。

希嬛笑得“哎哟”,纤手攥着椅子扶手,才没有笑弯腰下去。

名浅裳已经笑倒在叶向天肩上起不来。

名可秀忍笑看着爱人,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卫希颜真气逼红脸庞,低眉低眼低声细气,“人家脸皮很薄,很容易害羞的。”

众人闻之绝倒。

叶清鸿嘴角连抽几下,眼睛盯着丛丛金菊里那朵墨菊花。

半晌,笑声才止歇下来。

又举杯相饮,吃酒叙话。

卫希颜说起金国之战,涉及隐秘的便略去……直到暮色降临,亭子里掌起了灯。

叶清鸿听她未提萧素然,眼底波光闪过,睫毛垂下遮住眼眸,右手按上长剑,摸着吞口上的蚀刻,清冷眼眸中透出战意。

亭外屏榻上,四个小孩儿已经睡去,被婢女小心抱起来,各回寝居安置。

亭内叙说谈笑却到亥时才散去。

天上一轮弦月,淡辉透过窗棂,朦胧映照绡帐。

“希颜……”名可秀抚上她眉眼,缠绵拥吻。

柔滑的肌肤相贴,冬日夜里却激起炽热,随着唇舌、指尖蔓延开去。

一宿缠绵,方解相思意。

次日天色发白,竹楼上下仍然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还沉睡未醒。

婢女们当然已经起床,轻手轻脚地做着事,贴身服侍的婢女见正房的门还关着,便又悄然无声地下楼。

但屋内的两人早已起身,都只着了寝衣,一人坐在妆台前,一人执栉梳发。

卫希颜修长手指在爱人柔滑的青丝间穿梭,先梳一个同心髻,解散后又梳流苏髻,再梳珠髻,高髻,仙髻,双鬟,蠃鬟,凌云髻,峨髻,倭堕髻,凤髻,朝天髻,盘桓髻……林林总总不下五六十种,竟是囊括了汉魏以来的风行发式。

名可秀扬眉惊讶,波光流转,盈盈笑语:“两年不见,希颜非吴下阿蒙了呀。”

当初只会绾道髻的人,这会竟成了梳栉巧手!?

“去江北巡军前,我让汶儿画了发髻分解图式,照着图练了好久。”

卫希颜下巴贴在她青丝上,手里执着骨色剔透的牛角栉,声音如同唇齿间的窖酒般醇香悠久,低柔地笑,“执子之栉,与子朝朝。”

名可秀眸光潋滟,比明珠还要闪耀,伴着心底的愉悦,笑意在眼角盈积,如叠翠流霞般华彩绚美,起身回首吻上她唇。良久,唇分,声音柔缠,“愿与卿,一生结发。”

***

卯正,漱洗早膳之后,两人携手在院内竹林中散步。

冬日清冽的山风吹拂而过,带着竹叶晨露的清新,林中鸟鸣声清脆宛转,竹叶枝梢随风摇摆簌簌作响。

两人沿着竹林漫步,出了山庄,往山顶悠行而去。

沿途林鸟清脆,山风响叶,溪水哗流,在携手相行的两人耳中,世间却是一片宁静,唯有彼此的呼吸萦绕在缓缓跳动的心间。

登临峰顶,可以俯瞰整个京城。

两人站在峰巅,相视而笑。

山风拂动紧挨的裙袂,翻飞拂起,又彼此交缠。

两人静静地凝望远方,看着山色空濛,看着雾气升起,看着晨晖洒照,看着炊烟袅袅,心思仿佛已经沉静在天地间,与这静谧而又生动的山林融合在一起。

直到朝阳升至两人头顶上的天空,金色的光辉灿耀了双眼,两人这才相视一笑,沿着山脊随意而行。无论是脚下湿润的泥土,还是林边不知名的野花,或是山风吹下的一片落叶,山泉流瀑飞溅而起的冰凉水珠,在执手相握的人眼中,都是绚丽的景致。

这般徐行悠步,从东山游到西山,朝阳变成了午阳,这才笑携而归。

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用了午膳,又闹腾腾地嘻笑游山,吟诗作画,晚食是在溪涧捉鱼烤鹿,临风送酒,直至夕阳入山时才兴尽而归,一路山风吹得酒香熏人。

次日上午,两人相偕至名花流的总堂五云山,与三叔名重落和舅舅花漆夫相聚饮宴,至日落方回。

再次日,相偕至天目山,拜见父亲名重生,谈论政事,切磋武道,至夜便宿在母亲花惜若的林间小屋,翌晨方回。

这日回山庄后,便携山庄众家人游赏风篁岭,看梅花,暮时方归。

第五日,也就是卫希颜休假的最后一日,朝廷的封制赏敕下来了。

所谓封制,是指封官封爵以制书形式下诏——从一品以上才可用制书;

所谓赏敕,是由皇帝下令,经政事堂画署认可,由学士院的知制诰制诏,经中书门下颁布的赏格。

制敕并行封赏,是极为隆重的规格。

卫希颜在国师府接了制敕双诏后,次日上朝便呈了辞封表。

“道门之人不为王。”卫希颜辞了卫王的封爵,只领受了华宋州的食实邑和金银田地山林的赏敕。

朝堂一片哗然。

皇帝和政事堂纠结了一个多月后,才定下封王的赏格,而且争议还很大。

盖因大宋立朝以来,虽然封了不少异姓王,但绝大多数都是死后封赠,至于生前封王的只有三人,其一是后周皇嗣柴宗训封为郑王,其二是吴越国王钱俶,封为邓王,其三是童贯,封为广阳郡王。前二者不提,是安抚前皇朝和归顺王朝而封王,唯一的例外是童贯,因“收复”幽州路而封郡王,事实上是买回幽州路。

当然童贯这个先例朝臣们认为不可循,那是道宗皇帝爱面子的乱封,不可为借鉴。但以卫希颜的功业,对比大宋前朝追封的异姓王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封王并不过分。

而且,宋朝封王不比以前皇朝,没有那么“贵重”——其一,没有封地;其二,不世袭,即使宗室王,其王爵仅止自身,子孙中一人承爵,封公。

正因王爵不那么贵重,所以政事堂和中书门下虽然有争议,却没有到坚执反对的地步。或许朝臣们内心里更膈应的是,这个王不仅是异姓,还是“异性”。

但无论如何,除了封王,已经没有别的赏格能够衬得起卫希颜的功勋。尽管以爵位而论,国师之爵位同王,但从皇权至尊的意义来讲,王更有尊荣——就如同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与王同为正一品,但在天下人心中,王比三公更尊荣。

然而,就是这个让皇帝和许多朝臣万分纠结的封王赏格,却被卫希颜给辞了。

原先,赵构还在为封王而郁结,此刻,却感觉脸上火烫,仿佛被甩了一巴掌。

你珍而重之的,别人却弃若敝屣。

赵构胸口发闷,有种呕血的感觉,虽然他不愿封卫希颜为王,但卫希颜辞不受王却又让他觉得皇权被蔑视。

政事堂和中书门下诸公的感觉也很复杂,一方面觉得欣慰,总算避免了本朝出现一个“女王”,另一方面,卫希颜以“道门中人不为王”而辞封,表明其超然——在皇权之外。

此事在坊间引起了更大的热潮,很多人觉得遗憾——封王的尊荣在国师之上,卫国师辞王太可惜了;也有很多大儒称赞卫希颜不慕世俗,使其声望又升了一重。

这正是名可秀期望的,不受王比封王更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呃,上一章是写到一半的时候受到外务打扰,就先放存稿箱发文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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