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众弟子已在用餐,其中自然有苻姮,苻子寒,苏琳婉等人。她此刻甚是不想见到苏琳婉,想起那天她出现在宋熄忘身旁,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那样奇葩的两个人在一起还真是搭配,只可惜苏琳婉不过是利用神魔宗,在前世她还真不知道这些秘密。
理理换了的新衣裳,桃红色衬得她脸色极好,青丝皆绾在脑后,倒显得俏皮可人。
顺着她下楼的声音,众弟子举目而来,也纷纷议论起来,先是谈她在钱塘抓了修行颇高的九尾狐和猫妖,又谈了她与兵部侍郎顾容铮的一纸婚约,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她无视一切目光,笑意盈盈的走自莫萧恒身边,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句:“师父。”
莫萧恒自然一直在瞧她,此刻眼里更是多了几分赏识,冰冷的唇一启,置筷起身:“为师有话问你。”
他的眼不似霍陵,霍陵的眼是深邃而干净的,而他的眼只有疏冷与清雅。莫萧恒伸出手拉过她便在众弟子目瞪口呆中走了出去。
苻莺有点懵,回头瞅了一眼慌乱起身的顾容铮,他准备追上来却被苻姮拉回了座位,她回头瞅瞅莫萧恒的神情,依旧平淡如水。他一个翎语门门主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就好像在示威这是他的弟子。
在前世,他可不是这样的。
莫萧恒带她出了门,就在客栈不远处有一老头在卖糖葫芦,他从上面为她取下一串,火红光泽的葫芦糖在她眼前晃。
“你在宋熄忘手里夺了炼妖壶?”他低声问她,声音依旧清冷好听。
苻莺握着糖葫芦,心里正疑惑他今天是怎么了,闻此,便忍不住抬眼瞧他:“师父从二师姐那儿听来的?”这个苏琳婉还真是会装,她跟神魔宗的勾搭难道就没人知晓吗!
卖糖葫芦的老头缠着莫萧恒给钱,他给了一锭银子,又转头道:“为师让琳婉一路护你,她禀报说神魔宗的人早尾随于你,而你全身而退,为师便猜到炼妖壶在你手里……”
四周人群熙攘,推推搡搡间,莫萧恒皱着眉:“炼妖壶不比一般神物,其中玄机深奥,它既然在你手里,为师望你好生使用,莫逆常伦。”
苻莺挑了挑眉,只剩前世她震碎炼妖壶时莫萧恒痛恨的眼神,炼妖壶底有十二妖怪,若放入人间必定扰乱六界。他也曾这般劝告她,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步步逼她逆人伦毁天道。
她磨了剑茧的骨指稍稍用力,那糖葫芦棍便从中裂开,她确实恼怒了,凭什么再活一次莫萧恒还是这般瞧她,就好似她会拿这破葫芦做什么对不起苍天百姓的事。
她微微低眼一笑,糖葫芦便碎成了两半悉数掉在地上,上面覆着的糖纸沾了灰尘被行人踩在脚底。
“师父且放宽心,炼妖壶在我这儿比在任何人手里都安全。”特别是他看重的二师姐苏琳婉。
莫萧恒长眉轻蹙,似担忧似失落,掉了一地的糖葫芦,他知道她在同他置气,却不愿多做解释:“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为师同封鸿出去走一走。”
他声音刚落,便从旁边屋顶上跳下一个人,自然是大师兄封鸿,他憨厚的笑笑,魁梧的身材惹人注目:“小师妹今日这一身比你大姐还好看。”
还是大师兄的笑让苻莺开心些,她也跟着笑笑,不再看莫萧恒:“大师兄今日这一身也不比弟子们差啊。”
封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好意思地笑,刚准备回话,莫萧恒却猛转身离开,他连忙追上去,在人群中回头对她道:“小师妹,今日灯花会,你不妨同你的心上人出去瞧瞧。”
苻莺知道他指的是顾容铮,但她的确不喜他,于前世她兴许还会愿意陪在师父身旁,可如今,她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霍陵一脸欠揍的模样。从头到脚的寒意,她一个哆嗦,摇摇头,往客栈走去。
客栈里还是老样子,但此刻苏琳婉正抬头打量她。苻莺心里默骂她祖辈,路过时独自翻了个白眼。
她刚扶上上楼的梯栏,一根筷子便以疾风飞来,她猛歪头躲过,那根筷子钉入她旁边的墙内,几片墙皮掉落。
就在那一瞬间,猛然起身的顾容铮也拿起一根朝苏琳婉毫不犹豫的扔去,苏琳婉旁边的弟子替她一挡,苏琳婉便笑颜如花:“小师妹,我这可是在救你的命啊,你看看你的脚下有多少虫子。”
那钉入墙内的筷子的确戳穿了一只长相怪异的虫,她低头一瞧,自己脚下不知何时爬满了数十只这样的虫。
不用猜想都知晓这绝对是苏琳婉的佳作,苻子寒正把目光落在紧紧盯着顾容铮的苻姮身上,见苻姮眉间有怒气也有担忧,知道她还未对顾容铮死心,苻子寒抬眼,取下自己腰间的笛子猛地扔给苻莺。
苻莺一把接住,再看他时,他已在漫不经心的喝茶。
这是苻子寒随身之物自然意义非凡,他把这个借于自己,不过是在告诉她,他可以助她,而她得完成约定。
还真是城府极深的人。苻莺抬头冲苏琳婉笑,恨不得笑出花来才好:“师姐的心意莺儿领了,不过啊,《参海异书》上记载过此虫名‘翁蜫’,团队意识很高,若是同伴被杀,那么它们就会追寻气味而来替同伴报仇。”她天真的眨眨眼,脑子里回忆起在水狱霍陵给她看的东西,接着继续道:“既然它们是来找师姐报仇,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就让我这个小师妹来保护师姐的安全吧。”
说罢,她挽笛至唇边,眼波一转,吹了一段奇乐。
那段音乐轻快悠闲,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情舒畅,可那群虫子们却是不一样的感受。众弟子敛了神色,目露惊异的看她用笛声迷惑那虫子,灰壳虫们像人喝醉了酒一样在地上晃来晃去,其中一只竟像人一样站起来用触角揍了同伴一拳,被打的虫也气急了,两只便打斗起来,模样滑稽可笑,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苻莺也笑,口中音调一转,那些虫竟跳起舞来,动作笨拙,几只触角抬也抬不动,正关心她的顾容铮见此松了气也微微露了笑,苻姮却很惆怅,拢烟熏眉愁意浅浅。
过了一会,苻莺停了音乐,将笛子也扔了回去。翁蜫们又恢复了正常,但此时的它们十分迷茫,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干些什么,几只翁蜫交流了一番,皆整齐排列爬走了。
苏琳婉无所动容,笑意不减,还装作与弟子们一样讶异:“小师妹真是好本事,昨日又带回了九尾狐的尾巴,难怪师尊这般看重,让我们这些天资平庸的人如何自容啊。”
她这般一说,在场的人瞧苻莺的眼神便变得露骨,那是嫉妒和不甘。
苻莺总觉得苏琳婉要有什么大动作,她理了理衣服,回头吐了两个字“谢谢”,就自顾自的上楼。
而苏琳婉却反常的一直注视她离开,片刻后才起身吩咐身旁弟子,待交待完毕,她便拿了紫昙出门。
不巧的是,苻莺正在窗边眺望,刚好低头看见苏琳婉颈上的蛇纹,心底一阵恶心,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前世她被罚关在小屋时,也许是苏琳婉放蛇进来……
“嗡”地一声巨响,她袖中流转出红色灵气,她回身双手拢起,红艳的真气凝结,而后便幻化出数十只火红的七星甲虫——灵烛。它们“嗡嗡”扇动着翅膀在她手心的真气里撞来撞去,将那真气都要撞变了形。
她低头瞧着,眨了眨眼,轻声道:“急什么?湘霞谷都还未到你们便饿了,那以后还得了,你们再吵就不给你们喂食了。”
灵烛以血肉为食,她想着湘霞谷野物甚多,等到了那儿再喂它们也不迟,谁知它们却按捺不住。
那些灵烛似乎能听懂她的威胁,不满地叫了两声,慢慢停止撞击,归于平静。
苻莺还想吩咐几句,却听得窗外几声咳嗽,吓得她手一哆嗦连忙把真气化开,那些灵烛也消散不知所踪,然后假装理理衣衫。
一身黑衣绣墨莲,两肩吊兰穗的霍陵坐在窗上,一只脚在窗外晃来晃去,手里拿着酒壶,漂亮的眼睛像是布满了星辰:“藏什么藏,我全都看见了。”
他身外的天色已经灰暗,但还不算他口中的天黑。
她注视他手里的酒壶,有点惊讶:“你是怎么拿到醉清欢的?难不成……”难不成他也是有缘人?
霍陵弯弯嘴角,表示毫无压力:“他倒是跑得挺快,我追了很久才在一个小巷子里追到他,我把他揍了一顿,他便把酒给我了。”
“……”苻莺感觉什么有缘人都是骗人的,还以为是什么清雅的世外高人看重她天资聪颖,结果轻而易举便屈身于霍陵的拳头之下。
他亮晶晶的眸子盯紧她,一扬手,酒壶就到了她的手上:“今日灯花会,配上你的醉清欢,也别有一番情调。”
醉清欢呐,苻莺眼前一亮,脑子里只顾想那醇浓的酒香如何沁人心脾,壶扣一摘,便仰头喝了。
霍陵眯眼瞧去,那红艳雕玄纹的衣领之上是白如雪的肌肤,几滴晶莹的酒液滑落,附在上面更令人浮想联翩,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微微红了脸,不情愿地扭了头。
待她喝完,随手一擦嘴边的酒渍,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却见霍陵憋着一脸红晕坐在窗上,不由觉得好笑:“霍陵你怎么了?该不是我没给你喝,你生气了吧?”醉清欢是她前世最爱喝的酒,师父曾经还为她寻找过醉清欢的酒庄,只是后来,酒庄被烧,她这个有缘人再也未喝到,还好如今她能再次品尝。
霍陵对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别扭,仍不愿转头看她,冷哼道:“这破酒有什么好喝的,还没有我喝过的天露味道好。”
苻莺愣了愣:“天露是什么?”
“辰时的露水。”
“……”她雪白的脸颊上有几缕红意,上前瞧他的神情:“你脸红了……”语气无比认真。
霍陵很是无语的瞥了她一眼:“你也是……”
“是……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真的有点烫,兴许是太久未喝了吧。
霍陵瞧她那模样觉得出去吹吹风更好,顺手一拉,说了一句:“跟我来。”便飞至屋顶上。
清风飒沓,山涧边露出的一角明月如钩,四周天色渐昏,瓦砾上布满青苔,她一不小心摸了一大片青苔,湿漉漉的,然后偷偷瞅了瞅霍陵,不动声色地抹在他身上。
“……”霍陵盯着她,总觉着她是不是喝醉了。
她仿佛没有瞧见他的目光,突然柔声道:“霍陵,你有没有被人骗过?”她现在看上去格外恬静,眉梢之间似乎都带了几丝醉意。
她笑了笑,墨睫微颤:“有一个人对我说‘相守至死’,后来我也真的死了,这算不算骗?”
霍陵冷声道:“莫萧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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