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莫长歌就回来了。
他脸上神如故,并没有带上一点儿异,就连笑容都没有比离去时多高兴一分或是难过一分,但柳婧就是知道,莫长歌的心情十分不错。
而事实上,莫长歌的心情也的确如柳婧所料的那样好。
早在见到柳婧的第一面时,莫长歌就知道柳婧怕是与焚空界的那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柳婧若非那个人的女儿,为何柳婧会有同那人这般相像的容貌?为何她会有同那人这般相像的灵根?为何她会有同那人这般相像的火焰?
但那人已经消失了二十余年,世人都以为那人已经死了,不会再次出现,掀起腥风血雨……可莫长歌却知道,那人还没死。
而那些势力,也从未脱离过那人的掌控。
而他莫长歌又何其有幸?竟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了那人的女儿?
莫长歌早听说,那人一生虽是波澜壮阔,名字传遍三千界,叫无数人闻风丧胆,但那人却也亲缘淡薄,无父母、兄妹、子女……虽然莫长歌不知那人何时有了女儿,而身为那人女儿的柳婧又为何会落在这一方小世界中,但若他真将柳婧带到那人的面前,那人又会怎样地高兴?
而他又能从那人手中得到怎样令人钦羡的好处?!
光是想想,莫长歌就激动不已。
可莫长歌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从柳婧口中听到,柳婧竟是有父母的!
莫非他的猜测出了错?莫非柳婧当真不是那人的女儿?
莫长歌心中按捺不住,因此支开柳婧,自己前去靖山镇查探。
可莫长歌没有想到的是,此次一行,不但让莫长歌肯定了柳婧的身份,更叫莫长歌得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原本莫长歌还在发愁,觉得柳婧虽然入了魔,但却对师门依恋太深,不知该如何劝说才能让柳婧跟他一同前往焚空界,可或许连老天都在助他,竟叫他得知了杀害柳婧养父母的,就是通云门门人!
这简直让莫长歌恨不得大笑三声。
一切事物尽在他掌控之中,一切事物都在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这让莫长歌如何心情不好??
于是,准备好了一切的莫长歌又回到了这座城池之中,回到了柳婧的面前。
而柳婧对莫长歌的动作也只做不知,只做出一副对莫长歌信任有加、任他摆布的模样,就这样随着莫长歌去往了靖山镇的家中。
原本,这里应当同柳婧幼时一般无二才对虽不够壮丽奢靡,但却温馨得叫人一眼之下便心生暖意。
可事实上,出现柳婧面前的,不过是一片焦土罢了,就连一点儿残垣断柱和瓦砾都瞧不见。
柳婧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一切,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柳婧此生第一次回到这里。
但眼前的景,却并不是她第一次瞧见了。
可盘绕在她心中的凄厉和悲凉却并没有少去一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柳婧都从未祭拜过她的父母,因为柳婧十分清楚,在通云门的术法下,那场火焰已经连她父母的魂魄都烧去了,因此祭拜这件事,除了慰藉己心之外,于她父母而言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她从不做无用的事,所以她从不曾祭拜过自己的父母。
她只是屠尽了通云门,将那些人的头颅全都堆在中帝峰上,而后一把大火烧掉了整个通云门。
就如同通云门当年对她父母所作的那样。
柳婧曾以为,待到她重临此地后,她必定能够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因为早在上一世时,她就已经同通云门恩怨两消。
可待到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柳婧才发现她心中的恨意竟是半分都未削减。
她恨!
恨那样傲慢狂妄的通云门!
恨那些自诩正道却做着魔门一般下作事情的人!
还恨……执意修道的自己。
修道?
何为道?
若她修道的代价,便是叫她的父母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话,她又何必修这劳什子的道?
她一生所求,自始至终不过逍遥二字。
修道是为手段,而非目的。
既然如此,若她早知她入通云门后会有这样的后果,她还会来吗?
不会,自然是不会的。
可当她重来一次后,却依然来不及挽回这一切。
柳婧已经听不到身旁莫长歌的话语,也听不到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究竟是在挑拨还是在假慈悲。
她疲惫地闭上眼,却不愿倚靠在莫长歌的怀中,更不愿在再这个时候同他假情假意。
于是她淡淡道:“让我安静一会儿。”
柳婧转身离开,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而莫长歌没有跟上来。
柳婧茫茫然地走过了村庄的石道,孩童稚嫩的笑声从她耳畔飘过,似乎能叫听到的人也一同笑出声来,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茫茫然地走过了山间的小路,鲜艳的花朵点缀绿草,像是能让瞧见的人生出满满的暖意来,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黑了又白,大雨走了又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小镇的尽头,又走过了树林的尽头,最后在一座山谷之中停下脚步,只因一座木屋拦住了她的去路。
柳婧抬头,蒙蒙细雨之中,那粗陋的木屋映入了她的眼中。
于俗世中人看来,这间木屋粗鄙简陋,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可于修士而言,这间木屋却是正修建在这山谷中灵力最盛的地方,那样盈盈的灵力,甚至于渗入了这木屋的每一块木头里,叫人心生讶异,不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可柳婧却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转开目光,打算绕开这座小木屋。
但就在这一刻,那件木屋的门便被人从里头轻轻拉开,露出了一张极为惹眼的面容。
那张面容轮廓凌厉,眉目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多情,但他那双薄薄的唇,却又透露出一股凉薄意味,就像是一个风流而薄情的浪子般,但他的眼里,却是沉黯如同黑夜时海上的风暴,危险得令人战栗,唯有望向柳婧之时,才会化作一汪春水,泛出盈盈笑意。
这张于他人来说十分惹眼的面容,于柳婧来说自是十分熟悉,可那人眼中的神,却叫柳婧十分陌生。
柳婧呆呆地看着这人,而这人也含笑瞧着她。
终于,那人轻声道:“又见面了。”
柳婧默然良久,微微点头:“又见面了。”
那人让开了门,道:“屋外有雨,不如小坐后再走?”
柳婧看着那人,良久,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