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长，缩短，拖长，再缩短——不知多少来回。江陌妍和林子初怀中不仅仅是一大堆纪念品，还有慢慢的心事，林子初自己也忘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江陌妍说话之前，要在心底打好几遍草稿，再也没有胆量像童年时期那般什么话都敢和她说了。整整一路，两个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陌妍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跟在林子初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林子初……”
“嗯？”林子初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江陌妍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越来越尴尬了吗？”
林子初低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那天为什么放我鸽子？我在那里等了你五个多小时。”
“我那天发烧了，出了考场就晕倒了，时铭译送我去了医院。”江陌妍镇静地解释，“我每次想和你解释的时候，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哦。”林子初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我们之间，话似乎……越来越少了。”江陌妍略显低落。
“是啊。”后面有一句很轻很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从有了时铭译以后。”他不是吃醋，只是真的是实话实说。然后脸上那种不知道透露着什么情绪的笑容让江陌妍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觉。
“林子初……”
“不过那又怎样呢？我把你当妹妹啊。再亲的妹妹都是会有嫁人的一天的啊！总会是别人的，我能拿过什么？”更何况是我最好的兄弟，林子初在心中默默补上后半句话。
江陌妍心一颤，“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林子初转过身背对着她，“反正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应该会很少的吧，我就算省一中考不上的话，四中也可以考上，四中要住宿，你一个星期，也看不到我几次。”
“我上省一中？”江陌妍自嘲一笑，“顶着四十多度的烧去考试你以为我考上省一中的几率有多大？我自己都知道自己考得有多烂，你不用这么高看我！”
“那……”林子初欲言又止。
“还有两个小时，今晚九点半就可以查成绩了。”江陌妍仰望星空，“我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去北京，今天就当是道别了。”
“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江陌妍快步往前走，“我想回家了。”
果然不出江陌妍所料，加上体育的三十分，江陌妍才五百零五分，比往年省一中的分数线都要低了十分。
刚查完分数，手机就有一条信息进来，“多少？”内容简介明了，一看就知道是时铭译。
“505，考砸了，你呢？”
“503，比你还要差劲。”还附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江陌妍顿时汗颜。
一墙之隔的林子初盯着屏幕，内心白百感交集，看着总分512，他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次他算是超常发挥了，英语竟然有119的高分，数学和科学成绩也不低。拿出手机就开始编写信息，“我考了512啊！你怎么样？”好像太过于炫耀，删掉；“成绩查了吗，几分啊？”好像过于官方，再删掉；来来去去好几次，写了删删了写好几次，都没有发出去，倒是江陌妍信息先过来了，“我查了你的分数，考得还不错，明天我就去北京了，一个月以后回来，回头好好报答我，毕业散伙饭我就不去吃了。”
林子初这才想起来只要有学籍号都可以查成绩的，急忙往电脑上输了一串数字。“五百零五，不会吧！”林子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是连不加体育分平时都有五百零五的吗？”
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思考了好久，才按了几下：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江陌妍一直捧着手机，看到信息过来马上点开一看，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编辑：你也是，早点睡，晚安。
今夜，江陌妍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睡得格外安心；而林子初的画上终于出现了痕迹，那是一张脸轮廓，一个女生的脸。
出成绩后不过一个星期，各个学校的录取名单就出来了，尽管卷子比往年都要难，分数线也大幅度地下降，但是江陌妍和省一中的分数线还是差了三分，倒是林子初，一匹黑马，直接杀进了省一中。
“好了，我知道了。”北京的四合院中，江陌妍拿着手机和时铭译打着长途。
“明天的散伙饭你来不来啊？”
“你有病啊？我在北京,你让我现在回来？”江陌妍语气平缓，但语句中毒舌丝毫不减。
“那下个星期分班考你来不来？”
“不来！”江陌妍一口拒绝，“你去学校拿作业的时候顺便帮我拿一下吧，给我妈就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后来？”
“估计八月份的时候。”
“对了，忘记和你说了。安安这次考的特别好，也考进了省二中，还有柳云超，不知道他考了多少分，反正是进了省一中。”
“呵！”江陌妍冷哼一声，“除了走后门还能怎么样？”
“也是咯！我先挂了，还要去准备给老师的礼物呢！”
“嗯，拜拜。”
“丫头，给男朋友打电话呢？”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坐在江陌妍边上的竹椅上，笑着问道。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美人，时光的沉淀把美丽化为了银丝与皱纹。只是这位老妇人却演绎出了异样的风情。头发梳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没有一丝垂在外面，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木制发簪，却仍透露着雍容华贵。老妇人是江陌妍的外婆，年轻时是军队里的文艺兵，一张容颜倾国倾城，歌喉也是天籁之音。
“外婆你又乱说！”江陌妍娇嗔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是同学啦！”老妇人不似军队里其他人那样总是硬着一张脸，相反，总喜欢和子孙们开玩笑。
“好好好，外婆不乱说。”老妇人笑了笑，“不过上高中了，也应该找个男朋友了。”
“外婆——”江陌妍拖长了音。
“丫头啊，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快十六岁了吧，头发都这么长了。”妇人抚摸着江陌妍的头发，“这头发真和你妈一模一样的……”
“外婆……”江陌妍打断道，母亲的事情，一直都是老人心中的伤。
“我没有你外公那么死板，要是你有喜欢男孩子就带给外婆来看看啊……”
“外婆，我怎么听小凉说上次他在学校里交了一个女朋友，你不理他好久啊？”
“小凉不一样啊，他一个男孩子，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别人，凭什么找女朋友？而且他那哪是交女朋友啊，比我换桌布还要快了！”
江陌妍在心中有点无奈，这话说得，好像能有人给自己什么一样，其实这也是江陌妍反对早恋的原因之一——什么都不能给，有什么资格在一起。
“外婆进去拿一个东西啊！”说着，老妇人就往房间里走，好一会儿，手上拿了一个青色的盒子走了出来。
“什么啊？”江陌妍好奇道。
老人缓缓打开盒子，江陌妍才看清楚，是一顶凤冠霞帔，凤冠上有一金龙、二珠翠凤，口中皆闲着珠滴，前后有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云等等点缀，珠光璀璨；霞帔是蹙金绣云霞翟纹，极其华丽。
“外婆祖上传下来的，你妈出嫁的时候办的是西式婚礼没戴过，就传给你了。”
“不行不行！”江陌妍连连拒绝，“这个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应该是给冰儿的。”
“这种东西都是传女不传男的，当初应该是传给你妈妈的，你妈妈再给你，现在给你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冰儿，你舅妈会有东西给她的。”
“那外婆我可以戴一下吗？”
“这么急着嫁人啊？妇人笑眯眯地说。
“才没有呢！”江陌妍微微红了脸，“只是觉得很好看啊！”
“嗯，是纯金的，出自清朝时候给慈禧太后做首饰的工匠之手。”说着，老妇人已经开始松开江陌妍的头发拿出了一把檀木梳开始细细打理，“还有一套首饰，等你嫁人的时候再给你吧。”
“嗯。”江陌妍点了点头，“好想戴着这个嫁人啊！”
尽管许些年没有碰过这凤冠霞帔了，但老妇人动起手来丝毫不怠慢，霞帔很快就给江陌妍穿上了，熟练地绾起江陌妍的黑丝，两缕发丝落在胸前，轻轻地戴上凤冠，拿出一面镜子，“好了，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嗯。”江陌妍欣喜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漫展上看到的那身大红嫁衣，“外婆，嫁衣没有嘛？”
“当年□□扫四旧的时候被红卫兵收烧了。”老妇人也是一脸遗憾，“这凤冠霞帔还是藏在酒窖里才得以幸免。以后让你男朋友给你买一套啊！”
江陌妍拿着镜子看着自己戴着的样子，真的是很好看，中国传统的服饰就算是麻烦也有它的可取之处。
只是，日后会给自己那套嫁衣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