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暮鼓晨钟
“晨钟,别来无恙啊。把影留给那几个小辈,你就不会担心么?”
这是一处漆黑漆黑的空洞,是这所山庄的地牢。黑暗,潮湿,甚至还透着一股尸气。而说话的人,佝偻着身子,正是冯添的车夫。眼睛如同能够穿透黑暗一般,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前方。
“怎么,不想说话吗?引我到这里,莫不是为了报你的断臂之仇?”那车夫继续用他沙哑而刺耳的声音说着,原本被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此刻却莫名的透出幽绿色的微光。或许是眨眼,或许他那包裹着全身斗篷的原因。漆黑的地牢里,那两点幽绿色的微光若隐若现。
“比起影来说,你岂不是更难对付!?”钟伯的声音从赶车人的正前方传了过来,透着强大的内力。随后,那声音猛的回想起来,四面八方,把那声音扩大了不止一倍,吵耳还是小事。那透着内劲的声音,被来回反弹,攻击的能力自然也是翻了不止一倍。
“回音石!哈哈哈哈,你为了杀我,居然这么费劲心力啊。这里的四面墙壁,墙顶,地面都是用回音石铺成的吧。哎呦,哎呦,没想到,为我准备的棺材,这么华贵,当真的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赶车人也放肆的大笑了起来,声音里面自然也透着内劲。而且,这声音甚是古怪,竟然将钟伯的声音余响全数抵消了。
“笑吧。明天,是暮鼓的祭日。我会带着你的头去祭拜她!”钟伯的声音如同洪钟一样响了起来,随后就是牢房四角的火把一瞬间忽然亮了起来。赶车人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眯起了眼睛。
机会!钟伯的眼睛是闭着的,并没有收到影响。而且多年来,他对这牢房里面的构造早已经是了如指掌?刚才为何出声?不过是想引赶车人发出声音,好确定他的位置。然后,接着这火把亮起时,给他猝不及防的一击。
右手侧举,钟伯一瞬之间已经冲到了赶车人的眼前。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重拳挥去,那拳头上,裹着肉眼可见的一层模糊的内劲。
赶车人中拳了,然后就顺着钟伯的拳劲飞了出去。只是,飞到半空时,他就化成了那一团黑色雾气。一个回闪,落到了钟伯身后,似乎并没有受伤。
“可惜啊可惜,晨钟,你如何就不明白主人的心意?”赶车人摇了摇头。
“心意!什么命运的束缚,什么成王败寇。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他只知道去完成冯家的宿命。除此以为,他还干过什么?你与相伴左右这么多年,你见过多少人,受他摆布,最后横死。他和他口中的天命又有什么区别?”钟伯脸上的表情起初有些惊愕,随后很快就转变成淡然。他起身,对着背后的赶车人说道。而方才他拳落之处,甚至没有丝毫被伤害过的痕迹。
“的确是回音石!”赶车人看了一眼,心中默念。
“当年你若不是没有背叛,如今你我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要想摆脱所谓的命运,那就需要力量,能左右任何人的力量。你不懂吗?”赶车人的语调听着很古怪,同时他身上的黑色雾气越来越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笑话。若真是如你所说,那么你最好也不过是一条狗。一条被冯家牵着走的狗,又何谈什么力量?”钟伯笑了,笑声里面透出无比的爽朗。
“你想说什么?”
“什么宿命,什么力量。都是那些有着野心的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实现自己那贪婪的奢求而说出来的借口。人活着,短短几十年。纵然他冯沐晟能如同传说中一般,一活千年。可阴阳之力,玉缺留影之力总有消尽的一天!到那时,他一生费尽心力,欺骗别人,迫害别人所得来的东西里,能带走什么?能带走的,只有别人的恨!”钟伯全身上下也笼罩起了一阵肉眼可见,模糊的白色内息。
“你还是执迷不悟么!”赶车人的声音里面透出很失望的东西。
“暮鼓死的时候,我就许下过誓言。今世,若能杀了你,我死而无憾。我本该随着暮鼓而去,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寂寞了。没有人牵挂你,你也不会牵挂任何人,行尸走肉一般。”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赶车人淡淡的回答。
“不,你我不一样。你从没有过牵挂的人,你也从来不知道有人牵挂你。你天生就是个没有任何牵挂的腐肉!你知道吗?暮鼓死之前对我说的两个要求里,居然有一个,是希望我不要杀你!哈哈哈”。说到这里,钟伯的神识有些恍惚起来,一个俊逸女子脸在眼前忽隐忽现。
“你说什么!”赶车人听到此话,忽然有些激动。
“暮痕!你知道吗?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把你当成她的弟弟。”
“既然她说过要你别杀我,你如今又在干什么?”
“我没有答应她,她是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离开的。我知道,她肯定在怨我。所以,今天杀了你以后。我就会去找她。我早就说过,但求和他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迟了这么多年,我迟了这么多年!啊啊啊!”
钟伯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已经吼了出来。
“金钟鸣!没了暮鼓,你不可能赢得了我。找死!”赶车人,也就是暮痕,同样的发出了一声叫声,只不过,那叫声尖锐刺耳。
一边是洪钟通彻天地,一边是惨叫刺耳入骨。
两种截然不一样的声音碰撞到一起。就如同一面厚重的盾牌,碰到了一根锋利的长矛。矛与盾,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然而,这时的场面,明显是长矛要更胜一筹。
“哈哈哈,暮鼓晨钟,暮鼓晨钟。没有了暮鼓,你不过是一个残废。我今天要废掉你的另外一条手臂。”暮痕凄惨的叫着,声音越来越尖锐。
“来了,暮鼓,你等我!”钟伯,不对,那样的眼神,他应该被称作晨钟!他的盾牌就要被击碎了,那刺耳的声音已经越来越逼近他的内心。然而,这个时候,他是这么的安静!从没有过的安静!
“暮痕,你先去黄泉路上找到你姐姐。明日,我就来谢罪!”晨钟猛的把自己的声音一收,内力反收之力把自己击退倒地。而正是借着自己内力的反推,晨钟躲过了慕痕那贯穿而来的内力的冲级。
那刺耳尖锐的声音擦着晨钟的头发冲了过去,晨钟被那声音所造成的气浪给吹到了一边。下一瞬间,暮痕就知道了晨钟的用意。
的确,暮鼓晨钟若是二人缺一,他们的仙音功就无法发挥全力。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自己苦练而来,专门克制仙音用的鬼音。原本暮痕以为,晨钟是想通过回音石这种绝好的石材打造的石牢来扩大自己的功力,和他相搏。可是,回音,回音。若是自己有心控制,那自然能调整好回音中内力所对的方向,不至于伤到自己。可是,方才两股力量如此相击,双方都是用了全力。一时剑晨钟收了功力,暮痕哪里还控制的住自己的力量。就好像一闪原本锁着的门,你用了很大力气都无法推开,可当房间里的人把锁打开,那门被猛然推开的时候,推门的人也必然会失去重心。
暮痕来不及控制自己的内力,朝着对面的墙上就冲了过去。所传功力集中于一点,又垂直墙面,故此,反弹而来的声音也是直来直往,贯穿了暮痕的身体。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眨眼之间。
所有的火把,都灭了。
“呵呵呵,到头来,我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吗?哈哈哈哈!唔!”一口鲜血从暮痕的心头冲出,那血中,隐隐的透着一点绿色。
“你的鬼音功法是冯沐晟给你的吧?”钟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低沉而虚弱。
“”没有回音,暮痕此时的脑海中,思绪万千。
“鬼音之所以有着这么强的力量,能凭着一人之力。去克制仙音功法。那是因为,修炼这个功法的人,需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冯沐晟一直在用毒血给你续命是吗?你眼睛里的绿光,也是因此而来是吗?”
“不错!你说的不错!”
“如此,当真是一副行尸走肉。你还觉得自己是人吗?”晨钟追问。
“呵,姐姐因我而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要断你的手吗?冯沐晟碰过的东西都会留下阴阳印记。你的手被他抓到过,若我不断了你的手,你的行踪下落,早就被冯沐晟弄的一清二楚了。这么多年,我在冯沐晟身边,只为了能找到阴阳赋的弱点。只可惜,我找不到,所以我只能一直这么活着。”暮痕的声音里面透着不甘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晨钟愣住了。
“冯沐晟,现在寄宿在他的孩子,一个叫做冯添的人身上。这个冯添比冯沐晟更加阴险,犹有过之。他似乎对我很不信任,我也只能当他的车夫,为他驾车。而且,他似乎比你更清楚秋墨雨的计划。我和影只是诱饵,我来,是为了和你了断这一切。”
“我已经快死了,没有任何理由骗你。你快回去,记得明天,带我去看姐姐。”
那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完全消失了。
晨钟呆在了那里,安静,无比的安静。
他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安静,这么开心了!
“你叫,暮鼓!哈哈哈哈,一个女孩子起这样的名字,还真是有趣啊。”
那一刻,晨钟的眼睛里,出现了第一次看到暮鼓时的场景,那张他毕生都不会忘怀的容颜。
“暮鼓,对不起!对不起!”晨钟哭了起来,老泪纵横。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最开心,也是最伤心的时候。
唯一一个,能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