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踏进府门,见这庄院虽大,却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比寻常人家大了些,多了几名仆人而已。
那人引着翟让和圆忍进了后堂,看见后堂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坛子好酒杜康和几个小菜。
二人刚一入座,只见门外走进一人,大笑道:
“好你个‘铁面法曹’,可是别来无恙啊?”
翟让回头一瞧,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曹州武司徐朗,便大喜道:
“原来是徐兄弟!可真是别来无恙啊!”
那徐朗道:“方才兄弟看见你在门外,一时竟不敢相认,几番查看才敢贸然下此定论,不知翟兄缘何沦落至此?”
翟让听完,叹了一口气,便将受冤之事一一相告。
徐朗听闻之后,也叹了一口气,道:“你我兄弟殊途同路,如今我也已辞去曹州武司一职。”
翟让听闻不解道:“可据我所知,曹州同知程煜大人乃是个明白之人,徐兄弟追随左右,当为国家效力,如今缘何离职?”
徐朗口含悲意,道:“翟兄有所不知,程煜程大人已遭奸人迫害!”
翟让听闻,大惊道:“程大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究竟是遭何人所害?”
徐朗道:“正是当朝的太傅少卿宇文化及!此人为讨好杨广,在全国各地大肆征兵,曹州一带也难免其害,程煜大人身为曹州同知,体谅百姓疾苦,连夜向朝廷劝谏,说征兵之事要适时而为,反被那宇文化及弹劾,定为贻误军机之罪……我们曹州官员深得程煜大人恩典,得知大人遇害,对朝廷深感绝望,便集体离职,各谋出路去了。”
翟让听闻,怒道:“枉我当初蒙冤之时,还相信当今王法,如今一路所见所闻,竟是如此不堪,为官不正,为主昏庸,看来国家命运,危在旦夕呀。”
“只可惜苦了百姓啊!”徐朗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翟兄如今可有打算另谋出路?”
翟让苦笑一声,道:“另谋出路?我现在已成朝廷通缉要犯,官府现在到处悬赏捉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徐朗左右顾盼道:“此言差矣!翟兄此前担任‘东郡法曹’,剿灭盗匪无数,在东郡一带可是深得百姓赞许,况且此地不比曹州,朝廷现今正欲攻打高丽,曹州一带必有朝廷重兵把守,而东郡却是兵丁寥寥,如今百姓早已对当今朝廷失望,只要翟兄你振臂一呼,必定有数万百姓响应,果真如此,大事已成一半。”
翟让觉得自己此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剿灭天下盗寇,如今却要自己也落草为寇,心里一时也难以接受,便道:“徐兄弟大志!翟某实在惭愧,其实,我此次回来,只想先接走老母妻儿,至于揭竿之事,还容我再考虑考虑。”
“也罢,反正我如今也是无官之身,如果哪天翟兄有意拯救天下苍生,我徐某一定鼎力相助。”徐朗道。
翟让笑道:“多谢徐兄弟如此抬举,你我兄弟今日难得相聚,暂且先不谈此事,可不要辜负了这一坛子美酒啊!”
徐朗大笑道:“哈哈,翟兄所言极是,来,快些尝尝我特意让下人为翟兄准备的曹州名菜九转回肠。”
翟让大笑道:“原来徐兄弟还记得翟某所好。”说完,便示意圆忍一同进餐。
酒过三巡。
翟让忽然想起一事,便道:“对了,昨夜我与三弟在破庙借宿之时,曾遇见一名好汉,此人伪装成韦陀菩萨,在当地劫富济贫,徐兄弟可知道此事?”
徐朗思虑片刻道:“此事我也是前两日才刚刚听说,据说这‘韦陀菩萨’神出鬼没,专抢官府不义之财,救济穷苦百姓,说来也真是一条好汉。有机会我徐朗定要结识此人。”
翟让道:“不瞒你说,昨夜我同此人已经交过手,有过一面之缘。”
徐朗惊道:“此话当真?我听说这‘韦驮菩萨’可以隔空取人性命,武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确有此事?”
翟让大笑一声,道:“这隔空取人性命不假,但并不是什么高深武功,只是暗器而已。”
徐朗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翟让接着道:“此人武功倒也不弱,虽然使的是金刚杵,但却用的是北派棍法。”
徐朗惊道:“北派棍法?”
翟让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北派棍法。”
徐朗自言自语一阵,道:“翟兄以前整日同我切磋棍法,应该不会认错,可是这北派棍法乃是先祖伏波将军所创,不曾授得外人,难道是……”
徐朗思虑片刻,叫来下人,道:“去叫世绩前来。”
过了片刻,翟让忽闻身后有人笑道:“叔叔,这么急着找我何事?”
翟让闻声,转身一瞧,原来正是昨夜的那青涩少年。
那少年看见翟让,脸色大变,叫道:“你这朝廷走狗,我不取你性命便罢,今日倒还敢登门造事?”说完,便要动手。
徐朗见状,急忙喝止,道:“你这小子还不快些住手,你身前这位便是我常常向你提起的‘铁面法曹’翟让,翟大哥!”
那少年一听,又惊又喜,道:“你就是翟大哥?叔叔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英雄事迹,今日得缘一见,果然非比寻常,昨夜之事,真是无意冒犯,罪过罪过!”说完,便向翟让深深作了一揖。
翟让急忙起身扶起那少年,道:“不敢不敢,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这番侠义心肠,实是百姓之福啊!”
徐朗急忙起身向翟让介绍,道:“这小子是我兄长徐盖之子,姓徐名世绩,他父亲将他托付于我,一天只知道给我惹是生非!”
说完又向徐世绩介绍圆忍道:“这位是翟兄的义弟,是位少林僧人,法号圆忍。”
圆忍急忙起身,道了一声“徐大哥!”
徐朗介绍完,又指着徐世绩,责骂道:“你这小子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快说!”
徐世绩赔笑道:“叔叔,我哪儿敢背着你做坏事啊!”
徐朗又骂道:“那‘韦陀菩萨’是怎么回事?”
徐世绩看了看翟让,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再说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朝廷处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我只不过是替老百姓讨个公道而已!”
徐朗看了一眼徐世绩,语重心长道:“世绩啊!你要知道你刚刚在曹州杀了新任知州,这件事迟早会被查出来的,况且我们一家可是前来避祸的,刚到此地,你又到处惹事,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徐世绩回道:“叔叔,你不是整日也看不惯那些朝廷狗官吗?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徐朗道:“我不是怕他们,我也知道朝廷昏庸无道,可是我们势单力薄,如此公然与朝廷作对岂不是螳臂当车?大事未成身先死,难道便是英雄所为?”
徐世绩道:“叔叔说的有理!对了,我听说杨玄感杨大人有意对抗朝廷,我们为何不去投靠他呢?”
徐朗笑了一声,道:“如今连你都知道了杨玄感要反叛朝廷,那庸主岂会不知道?如此来看,此人也并非成大事之人,迟早会出事,况且那杨玄感出身贵门,怎会体谅百姓疾苦,即便叛了朝廷,取而代之,谁敢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杨广。”
“说的也是。”徐世绩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翟让,接着道:“唉,对了,翟大哥昨夜打的是什么掌法?如此精妙,我现在都还未瞧出端倪。”
翟让笑道:“这套乃是排山掌法,如果你有兴趣,等有时间了便一起探讨探讨。”
徐世绩大喜道:“好啊!好啊!”
翟让又问道:“哦,对了,你每次扮成‘韦驮菩萨’,为何都要选择在雷雨之夜呢?”
那徐世绩摸摸后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为了吓唬吓唬那些官兵而已,因为每当雷光闪过之时,他们看见我的面具,再被雷声一震,凡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惧意的。”
翟让恍然大悟,笑道:“心里战术,好计谋啊!”
那徐世绩笑道:“这雕虫小技在翟大哥眼里不值一提啊!”
说话间,几人觥筹交错,早已酒足饭饱。翟让谢了徐朗的盛情款待,带着圆忍辞过叔侄二人,便继续踏上前往东郡之路。
兄弟二人紧赶了两天路程,终于抵达东郡,一路上竟未发现有通缉翟让的布告,越是如此,心里却越是不安。
几番辗转,翟让已看见自家门前的老槐树,依旧是雄壮威武。庭院内有两名仆人拿着扫帚正在各自打扫落叶,院落布局一如往常,干净整洁。
翟让早已迫不及待,就要起步跨进院门,突然被圆忍一把拦住,道:“大哥此番回家须得多加小心,我看还是再四处观察观察比较妥当。”
翟让思虑片刻,道:“这一路没有通缉布告,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但现在看来我家中无恙,一切如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我家的院子就这般大小,一眼便可看个通透,也藏不下官府的爪牙,三弟你不用担心。”
圆忍虽然还是觉得不妥,却也知道拦不住翟让,便也不再劝阻。
翟让刚一跨进府门,便看见一名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那妇人正是翟让的结发之妻,二人对视,几欲落泪。
只片刻功夫,那妇人却又皱起眉头,不断向翟让暗使眼色。
翟让不解其意,却也感到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却发现两名仆人早已停下手中物事,正紧盯着自己看。而这两名仆人,翟让似乎从未见过。
“让儿!”突然从里屋传出一声喊叫声。
翟让回过头,见是母亲正攀着门栏深情的望着自己,便也忍不住叫了一声“母亲!”,上前将老母一把抱进怀中,突然,身后“哧溜”一声长嘶,回身一瞧,原来是当中一名仆人举手放了响箭。
翟让心中一惊,大叫一声“不好!”